温实初的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惊得廊下的夜虫都住了声。他攥着药包的手指骨节泛白,粗麻纸包着的薄荷与陈皮混在一处,清苦气顺着晚风飘进殿门,恰与莞常在方才那声“温太医”撞在一起,像根无形的针,刺破了殿内勉强维持的平静。
“你来得正好。”皇上的声音从门内飘出来,冷得像淬了冰,“莞常在说心口发闷,是你诊的?”
温实初的喉结滚了滚,额头抵着砖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皇上,臣……臣只是……”他想说只是受熟人所托,却瞥见宜修那双眼——石青色裙摆下,她的鞋尖正轻轻点着地面,节奏慢得像在数着他的罪证。
“只是什么?”华妃终于找到了发作的由头,绯红宫装猛地往前一步,银钏撞得叮当作响,“只是私下给莞常在诊脉?温太医好大的胆子!宫规里哪一条许你私自给嫔妃看诊?”
门内的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窗纸上的人影晃了晃。林榆看见莞常在的影子动了动,像是要起身,却被皇上按住了——他虽恼,却终究还是护着的。这小动作落在宜修眼里,她捻着帕子的手指微微一顿,帕角的并蒂莲被捻得卷了边。
“皇上,”宜修的声音突然转柔,像春日融雪,“许是温太医一片好意,见莞常在病着,便多照看了几分。只是宫规森严,若是人人都像这样……”她没说下去,目光却扫过御花园的方向,那里影影绰绰立着几个小太监,显然是被这场动静引来的——人越多,这戏便越难收场。
温实初的肩膀剧烈地抖了抖,药包从手中滑落,里面的药材撒了一地:薄荷叶子碎成了渣,陈皮块滚到宜修脚边,还有几枚暗红色的药丸滚得老远,在宫灯下发着油亮的光。林榆的目光顿了顿——那是温实初给莞常在调理身子的药丸,里面掺了味“藏红花”,量极少,却足够让江慎在脉象里看出“虚浮”的端倪。
“这是什么?”皇上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审视。江慎忙爬过去,捡起一枚药丸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骤变:“回皇上,这是……这是加了藏红花的安神丸!虽量少无害,却能压得脉象虚浮,看着像……像病了似的!”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都静了。华妃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大笑,绯红裙摆笑得直颤:“好啊!莞常在!你果然是装病!还勾结外臣弄这些鬼把戏!”
门内的啜泣声突然停了。林榆望着窗纸上那个僵住的人影,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温实初会把药带在身上,更没算到他会慌得掉在地上。
“皇上……”莞常在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臣妾没有……这药是温太医给的,臣妾不知里面有什么……”
“你!”温实初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宜修轻轻“呀”了一声,像是被吓到一般,往华妃身边靠了靠:“这可如何是好?温太医一片好心,倒像是……倒像是被人利用了。”她这话像把软刀子,轻轻割在温实初心上——认了,便是私通嫔妃;不认,便是欺君罔上。
檐角的铁马突然不响了,晚风也停了,连虫鸣都歇了。林榆看着眼前这一幕:皇上立在门内,龙袍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华妃叉着腰,绯红宫装像团烧到极致的火;宜修垂着眼,石青色裙摆遮住了她唇边的笑意;温实初跪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门内的莞常在,影子缩成了一团,像只被雨打湿的雀儿。
虚拟面板上跳出新的讯息:【目标江慎,已按计划供出药材来源】。林榆望着那行字,唇角的笑意终于漫到眼底。温实初这颗棋子,终究还是落了地。
远处的更鼓敲了四下,天快亮了。这场戏唱到高潮,终于要见分晓了。风又起了,卷着满地的药渣往远处飘,像极了那些被搅碎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