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在温实初伏跪的身影上剐过,殿内的寂静陡然变得粘稠,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得刺耳。
“不该有的心思?”皇上冷笑一声,靴底碾过地砖的声音由远及近,窗纸上的影子愈发沉凝,“温实初,你在太医院当差多年,规矩比谁都懂。一个太医对嫔妃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是逾矩?是该死!”
最后两个字砸下来,温实初的额头又重重磕下去,青石板被震得发颤。额角的伤口该是破了,温热的液体混着冷汗往下淌,在砖上晕开更深的红痕。他不敢抬头,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外飘着,像根随时会断的线:“是,臣该死。求皇上……饶过莞常在,她一无所知,是臣……是臣痴心妄想,纠缠不休。”
“纠缠?”华妃终于按捺不住,尖利的声音刺破沉寂,“温实初,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一个卑贱太医,也配说纠缠莞常在?依本宫看,定是她勾三搭四,先勾了你的心,才有你今日不知死活的举动!”
她话音未落,门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紧接着是莞常在压抑的呜咽,像被捂住嘴的雀鸟,听得人心头发紧。温实初的背绷得更直了,指节抠进青石板的缝隙里,指甲缝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华妃慎言。”宜修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莞常在素来谨守本分,许是温太医一时糊涂罢了。”她说着,目光扫过温实初渗血的指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嫌恶,“只是皇上,太医对嫔妃存了邪念,终究是祸根。若不严惩,往后太医院的人都学他的样子,后宫岂不乱了套?”
皇上没接话,窗纸上的影子却转向了门内,像是在看那团缩成一团的剪影。过了许久,才听见他缓缓道:“莞常在,你都听见了?”
门内的呜咽骤然停了,只剩下烛火摇曳的轻响。片刻后,莞常在的声音传出来,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回皇上,臣妾……臣妾不知温太医竟有如此心思。是臣妾愚钝,识人不明,累得皇上烦心,求皇上降罪。”
温实初的心猛地一松,又猛地一揪。松的是她终究懂了他的用意,揪的是那声“不知”里藏着的委屈,像针一样扎进他五脏六腑。
宜修轻轻拍了拍帕子,唇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她要的,不就是这样吗?一个“识人不明”,一个“痴心妄想”,看似各担其责,可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往后皇上看见莞常在,眼里总会浮起今日的画面——一个伏跪认罪的太医,一个哭着说“不知”的嫔妃,纵是清白,也染了洗不净的灰。
“来人。”皇上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把温实初拖下去,杖责五十,贬去慎刑司当差。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他踏出慎刑司半步。”
杖责五十,贬去慎刑司——没直接定死罪,却比死更磨人。温实初被侍卫架起来时,腿已经没了知觉,视线模糊中,他看见窗纸上莞常在的影子又晃了晃,这次却像被风吹得要散了似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别怕”,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被拖过廊下时,夜风卷起他衣袍上的药味,混着额角的血腥味,飘向远处沉沉的宫墙。
门内,宜修轻轻抚平帕子上的褶皱,看着皇上转身走向内殿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渐渐沉下去。温实初这颗棋用得趁手,可莞常在……能让皇上迟疑着不杀,终究是个麻烦。
廊外的宫灯又晃了晃,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更长,在幽深的宫夜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