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饭堂风波
沈清婉的筷子在碗沿轻轻敲着,目光落在窗外飘飞的雪片上。方才秦鸢说笑时提到的“三长两短”暗号,忽然让她想起沈澈临走前的嘱托——当年他说,若有一日在外面听到“东墙石榴红”这句暗号,便是他派人来接她走。
“在想什么?”秦止洛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他面前的汤碗冒着热气,映得那双白发下的眸子格外温润。
“没什么。”沈清婉夹了块豆腐,“只是想起些旧事。”
秦鸢刚要追问,就见慕温书“哐当”一声把折扇拍在桌上。他不知何时站在桌边,青衫上落了层薄雪,脸上带着惯有的桀骜:“合着你们仨在这儿说悄悄话,当小爷是摆设?”
秦止洛挑眉:“慕公子不请自来,倒像是来讨饭的。”
“谁要讨饭?”慕温书从袖中摸出张银票拍在桌上,“这顿我请,不用找了!”话音未落,转身就往外走,却在门口踉跄了一下——原来雪地里早结了层薄冰。
秦止洛望着他的背影嗤笑,脚踝却突然被秦鸢狠狠踩了一脚。“哥你疯了?”她压低声音,“秦家如今靠着义父周济度日,你还装什么硬气?”
秦止洛疼得皱眉,余光瞥见沈清婉捂嘴偷笑的模样,心头忽然一软。他凑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小狐狸,笑够了?”
沈清婉猛地红了眼眶。方才那瞬间,秦止洛护着妹妹的模样,像极了当年沈澈把她护在身后的样子。“我只是……”她别过脸擦泪,“想起我哥了。”
秦鸢慌忙递过帕子:“都怪我,不该跟哥拌嘴的。”
沈清婉摇摇头,起身时裙摆扫过凳脚:“时辰不早,我该回府了。”
她走后,秦止洛望着窗外的雪,忽然道:“明日我去钦天监递辞呈。”秦鸢愣住时,他已踩着积雪走远,背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竟显得有些孤绝。
二、竹清阁惊变
沈清婉刚踏进沈府,就被冬云拽着往竹清阁跑。“小姐快去!赵姨娘带着人在竹清阁闹事,说……说夫人偷了她的金镯子!”
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远远就见竹清阁的石阶下,芳清菁穿着单薄的素衣跪在雪地里,赵月正扬着鞭子往她身上抽。“让你教出个目无尊卑的女儿!让你敢偷我的东西!”
“住手!”沈清婉冲过去,将自己的狐裘狠狠裹在母亲身上。狐裘上的暖香混着母亲身上的药味,刺得她眼眶发酸。
赵月见她来了,立刻收了鞭子,脸上堆起假笑:“清婉回来得正好,我房里新做了芙蓉糕,刚想让你尝尝……”
“我娘在雪地里跪了半个时辰,赵姨娘却让我去吃糕点?”沈清婉的声音像结了冰,“当年爹娶你进门时,可是说过让你侍奉主母的?如今竟敢对主母动私刑,是忘了沈家的规矩?”
赵月的脸瞬间白了。她身后的婆子想上前,却被沈清婉凌厉的眼神逼退。“按家法,以下犯上者,当去祠堂跪足三个时辰。”沈清婉扶着芳清菁起身,“等爹回来,我倒要问问他,这规矩还算不算数。”
芳清菁咳着拉住她的手:“婉儿,算了……”
“娘,这事不能算。”沈清婉望着赵月攥紧的拳头,“今日我若退让一步,往后她只会变本加厉。”
三、婚书惊现
沈宣回来时,赵月正坐在正厅抹泪。见他进门,立刻扑过去哭道:“老爷!清婉她要罚我去祠堂跪三个时辰啊!就因为我教训了偷东西的贱婢……”
“母亲不是贱婢。”沈清婉端端正正地站在厅中,“赵姨娘无凭无据鞭打主母,按家法处置,有何不妥?”
沈宣揉着眉心看了看妻女,最终对赵月道:“你先去抄五十遍《道德经》,闭门思过。”又对沈清婉道,“你跟我来书房。”
书房里燃着安神香。沈宣从书柜深处取出一叠婚书,推到她面前:“你已及笄,这些是近来上门提亲的人家,你自己挑吧。”
沈清婉的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忽然顿住。在“吏部侍郎之子”“户部尚书之孙”这些名字中间,“秦止洛”三个字赫然在列。她的心跳骤然失序,指尖微微发颤,抽出那本递了过去。
沈宣皱眉:“秦家虽有周大人照拂,但终究不比从前……不过秦止洛这孩子,周大人倒是赞不绝口,说他稳重可靠。”
“女儿愿意。”沈清婉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回到晚晴院时,冬云捧着封信进来:“小姐,方才门口的小厮送来的,说是秦公子托他转交。”
信封上是秦止洛苍劲的字迹。沈清婉拆开,里面只有一行字:“三日后巳时,城外十里亭,有要事相商。”
四、十里亭之约
秦止洛递辞呈那日,秦鸢捧着被烫红的手来找他。她今早给炉子添煤时不小心被烫伤,此刻正疼得眼圈发红:“哥你疯了?周义父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婚事,你说退就退?”
“我配不上她。”秦止洛望着窗外的红梅,声音艰涩,“当年若不是我贪功冒进,带错了路,阿澈也不会……”
“那是意外!”秦鸢打断他,“沈小姐心里有你,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日在饭馆,她看你的眼神……”
秦止洛沉默着没说话。三日后清晨,他却还是翻身上了马。雪后的路格外难行,马蹄踏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十里亭里,沈清婉正站在亭柱旁。见他来,素色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晃动,脸颊冻得微红:“你……”
“婚书我会让义父收回。”秦止洛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没脸娶你。”
沈清婉愣住:“是因为我娘的事?还是觉得我沈清婉配不上秦家?”
“都不是。”他攥紧了缰绳,指节泛白,“当年沈澈失踪,是我的错。我护不住他,更没资格……”
“我哥若在,只会盼着我好。”沈清婉忽然笑了,眸子里的光比雪还亮,“秦止洛,你若心里没我,何必约我来这里?”
秦止洛猛地抬头,撞进她坦荡的眼眸。那里没有怨怼,只有澄澈的情意。他刚要开口,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慕温书挥着折扇赶来,锦盒在他手中晃出细碎的响声:“沈小姐,秦公子,这好事可不能少了我!”
“你来做什么?”沈清婉皱眉。
“送贺礼啊。”慕温书抛过锦盒,“阿澈托我给你的。”
锦盒里是半块玉佩,温润的玉质上刻着“婉”字。沈清婉颤抖着摸出自己胸前的半块——那是沈澈小时候送她的,刻着“澈”字的另一半。两块玉佩拼在一起,恰好是完整的圆形。
“我哥……他还活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前几日在北边找到的,腿受了伤,正在养着。”慕温书笑道,“他说,欠你的守护,让秦止洛替他完成。”
秦止洛望着沈清婉含泪的笑脸,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娶。”
五、花好月圆
婚期定在三月后。沈宣看着女儿试穿嫁衣的模样,忽然叹了口气:“当年总逼你嫁人,是怕我走后,赵月会欺负你和你娘。”
沈清婉握住父亲的手:“女儿知道。”
赵月被罚去祠堂跪了三日,回来后收敛了许多。芳清菁的身子渐渐好转,偶尔会坐在廊下,看沈清婉绣嫁妆。
秦鸢的绣品铺越做越大,秦止洛辞了钦天监的差事,帮她打理生意。有时沈清婉去看她,总能撞见兄妹俩为了账目拌嘴,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和沈澈。
出嫁前一日,沈澈回来了。他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穿嫁衣的妹妹,眼眶泛红:“哥来晚了。”
“不晚。”沈清婉扑进他怀里,“你回来就好。”
婚礼那日,慕温书闹得最凶,非要秦止洛喝交杯酒时说情话。秦止洛红着脸,却字字清晰:“清婉,往后余生,我护着你。”
沈清婉笑着点头,眼角的泪落在嫁衣上,像极了初春枝头第一朵绽放的红梅。
婚后第三年,沈清婉生下一对龙凤胎。秦止洛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笨手笨脚的样子惹得众人发笑。沈澈的腿好了许多,成了孩子们最爱的“大舅舅”,时常带着他们去逛秦鸢的铺子。
这日傍晚,沈清婉坐在廊下晒太阳,秦止洛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在想什么?”
“想当年在饭馆,你说我记错了暗号。”她笑道,“其实我没记错。我哥说,等他回来,就带我去看遍汴京的花灯。”
秦止洛吻了吻她的发顶:“今晚就去。”
暮色渐浓,汴京的花灯次第亮起。秦止洛牵着沈清婉的手,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孩子们。沈澈与秦鸢并肩走着,说着当年在战场上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