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图书馆的光斑

市图书馆的木质旋转门被推开时，带着一阵微凉的风，卷着外面的热浪和蝉鸣，又被里面的冷气悄悄抚平。林知夏背着半旧的帆布包，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借阅证，站在大厅中央的穹顶下，抬头望了望玻璃天窗——阳光透过云层，在大理石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打碎的金箔。

今天是周六，图书馆里人却不少。靠窗的位置几乎都坐满了，翻书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偶尔响起的压抑咳嗽声，在高大空旷的空间里交织，像首安静的交响乐。她往少年阅读区走，帆布包带蹭过胳膊，里面装着的物理习题册棱角硌得皮肤有点痒。

找到座位时费了点劲，最后在靠窗的角落发现个空位，对面坐着位戴老花镜的老爷爷，正拿着放大镜看报纸，报纸翻页的声音很轻，像蝴蝶振翅。林知夏把帆布包放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抽出习题册和笔记本，生怕动静大了打扰别人。桌面是深棕色的实木，边缘被磨得光滑，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旧书味，让人心里莫名安定。

摊开的物理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像座难以翻越的山，横亘在眼前。题目是关于力学的综合应用，又是斜面又是滑轮，还涉及到摩擦力的变化，光是画受力分析图就让人头晕。林知夏咬着笔杆，笔尖在嘴角留下淡淡的墨痕，她盯着题目看了快十分钟，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示意图，却还是理不清思路。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在卷子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光斑随着云层的移动慢慢爬，像只懒洋洋的猫。

旁边的空位一直没人，椅子上搭着块深蓝色的棉布椅套，洗得有些发白。林知夏偶尔会瞟一眼那个位置，想象着会坐来什么样的人——或许是和她一样来刷题的学生，或许是来看闲书的老人。直到口袋里的电子表显示下午两点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篮球“咚”的一声闷响，重重落在旁边空位的地板上，打破了图书馆的宁静。

“抱歉抱歉，没拿稳。”陆景然的声音带着点喘，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引得对面的老爷爷抬了抬眼镜。他手里还拿着瓶冰可乐，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往下滴着水，在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林知夏被吓了一跳，笔差点从手里掉下去，抬头就看见穿红色篮球服的陆景然冲她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像熟透的苹果。

“这么巧？”他拧开可乐瓶盖，“啵”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他赶紧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你知珩哥在那边啃哲学书呢，我刚打完球，过来蹭空调，顺便……监督他别学傻了。”他朝斜前方的书架努了努嘴。

林知夏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见顾知珩站在哲学类书架旁，背对着这边，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书，脊背挺得笔直，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了层柔和的光晕，连落在书页上的睫毛影子都看得清楚。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指尖捏着书页，看得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手里的书。

“别看了，他看书的时候，地震都惊不醒。”陆景然把可乐往桌角推了推，拿出张纸巾擦桌子上的水迹，动作倒是挺细致，“上次图书馆电路检修，灯全灭了，人家摸黑站着看完半章才发现不对劲。说吧，哪道题卡壳了？看你这表情，跟我上次物理考砸了似的。”

他凑近了些，压低的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的爽朗，像冰镇可乐里冒出来的气泡，“你景然哥我当年物理可是拿过奖的，市级二等奖，虽然是初中组的，但对付你这中考题，还是绰绰有余。”

林知夏被他逗得弯了弯嘴角，心里的紧张感消了大半。她把卷子往他那边推了推，指尖点着那道力学题，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陆景然哥，这道题的受力分析……我总搞混，特别是那个动滑轮和斜面结合的地方，不知道该先算哪个力，摩擦力的方向也总弄错。”

她说话的时候，睫毛轻轻颤着，像停在花瓣上的蝶翼。陆景然刚要开口，清了清嗓子准备大显身手，就见顾知珩拿着笔记本走了过来，脚步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他直接翻开笔记本的某一页，放在林知夏面前：“看这个示意图，和你这道题的模型一样，只是把斜面角度改了五度。”

笔记本的纸是米白色的，带着细格纹，上面画着清晰的受力分析图，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重力、支持力、拉力和摩擦力，箭头方向明确，旁边还写着简短的受力平衡公式，一目了然。林知夏看着图，突然觉得脑子里那团乱麻被理顺了，像堵住的水管突然通了。

“行，学霸登场，我退下。”陆景然举手投降，做了个滑稽的鬼脸，拿起可乐往旁边挪了挪椅子，“我去看看那边的体育杂志，不打扰你们‘学术交流’。”他吸着可乐，眼睛却偷偷瞟着这边，见两人凑在一起讲题，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对着他们的方向快速拍了张照——照片里，林知夏低着头，发丝垂落在脸颊旁，顾知珩微微侧着身，目光落在卷子上，阳光刚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旁边，画面温暖得像幅画。

顾知珩讲题时很专注，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林知夏耳边。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她的卷子，指出某个力的方向，每当这时，林知夏就会下意识缩手，像被烫到一样，脸颊的温度又悄悄升了上来。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不是香水，是干净的洗衣液混合着阳光和旧书的气息，让人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