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A区军事基地一片寂静。
小七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将营养剂和止痛贴放在路易斯办公室门前。这是她连续第七天在这个时间点来做这件事了。门缝里依然透出冷白的光，说明那个人又通宵工作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门板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能透过金属感受到里面那个人的气息。刚想转身离开，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
小七浑身一僵，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闪身躲进转角处的阴影里。巡逻的卫兵经过池烬办公室时，只是例行公事地看了一眼那扇永远亮着灯的门，摇了摇头走开了。
"上将又熬夜了。"其中一人小声嘀咕。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哪天不熬夜才叫新闻。"同伴打了个哈欠，"听说作战室那帮参谋都快被他折磨疯了。"
脚步声渐远，小七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她不该做这种事的——一个刚调来的低级参谋，半夜鬼鬼祟祟地在上司门口徘徊，被发现了绝对会被当成间谍处理。
但每当她路过路易斯办公室，看到那个永远挺得笔直的背影，还有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连续一周的观察让她摸清了规律：他通常在凌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会短暂休息十分钟，那时他会离开办公室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而这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小七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
刺耳的起床铃在五点准时响起。小七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险些撞到上铺的床板。A区的宿舍比E区宽敞许多，但她还是花了三天时间才适应这种上下铺的结构——在E区，士兵们都是睡大通铺的。
"小七，你又半夜溜出去了？"上铺的米娅探出头，一头短发乱得像鸟窝。
小七正往身上套制服，闻言手指一颤，扣子差点系错位："胡说什么，我、我只是去洗手间。"
"洗手间需要穿外套？"米娅挑了挑眉，但没有追问。作为小七在军校时期就认识的闺蜜，她太了解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倔得像头驴的好友了。"今天有联合演习，别迟到了。"
小七心头一紧。这是她调来A区后第一次参加大型演习，而方案策划正是她负责的部分。三天前她把精心准备的计划书交上去时，路易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冷冷地说了句"放着吧"。
十分钟后，小七和米娅小跑着赶到集合点。A区的晨风带着金属的寒意，刮得人脸生疼。演习场已经集结了上百名士兵，各种型号的机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路易斯站在指挥台中央，一身笔挺的军装衬得他像柄出鞘的利剑。小七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目光贪恋地在他侧脸上停留了几秒。
"小七参谋。"路易斯突然转头，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的她。
小七差点咬到舌头："到！"
"你的方案。"路易斯举起她那份精心准备的计划书，在全场注视下，面无表情地把它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
小七的脸刷地白了。碎纸机运作的嗡嗡声像是一万只蜜蜂在她耳边轰鸣。
"漏洞百出。"路易斯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演习场鸦雀无声，"第三小队突进路线会暴露在敌方火力网下，第五小队补给线过长，撤退方案完全没有考虑地形变化。"他冷冷地扫了小七一眼，"这就是你的水准？"
小七感到无数道目光像箭一样射向自己。她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却挺直了背："报告长官，我会立即修改。"
"演习不会等你。"路易斯转身走向指挥台，"今天用备用方案。"
随着命令下达，部队迅速分散开来。小七站在原地，感觉双腿像灌了铅。米娅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军令如山，只能跟着小队离开。
"别太在意。"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旁响起。小七抬头，看到医疗官菲利普友善的笑脸，"克林特上将对新人都这样。"
菲利普·卡特，比小七大一届，军事医疗专业毕业，据说毕业时专业第一，被评为医疗界百年难遇的天才。也是特招毕业后直接进入A区。现在是A区医疗部副部长。
小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我没事。"
"给。"菲利普递给她一个数据板，"上将让我转交的。"
小七疑惑地接过，点亮屏幕后呼吸一滞——这是她的方案，但每一页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有些地方甚至重写了整段内容。那些锋利如刀的字迹分明出自路易斯之手。
"他...什么时候..."
"昨晚，准确说是今天凌晨。"菲利普耸耸肩，"我在医务室值夜班，看到上将办公室的灯亮了一整夜。"
小七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她低头翻看那些批注，越看越心惊。池烬不仅指出了所有漏洞，还给出了详尽的修改建议，有些战术思路精妙得让她拍案叫绝。这绝不是随便翻翻就能写出来的东西。
"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小七喃喃自语。
菲利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克林特上将从来不会'直接告诉'任何人任何事情。在A区，你得学会读懂字里行间的意思。"他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对了，最近办公室门口的营养剂是你放的吧？"
小七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怎么知道？"
"猜的。"菲利普笑了，"后勤部可不会准备那种特制的薄荷味止痛贴，那是B区的特产。而整个A区，只有你是刚从B区调来的。"
小七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发现了？"
"放心，上将以为是后勤部的工作。"菲利普眨眨眼，"不过我得说，自从那些'神秘补给'出现后，他的偏头痛发作频率确实下降了。"
小七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低头看着数据板上那些锋利的红色字迹，突然觉得那个看似冷血的上将，或许并不像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
———
演习结束后，小七把自己关在资料室，对着路易斯的批注逐字逐句研究到深夜。当她终于满意地保存修改好的方案时，资料室的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
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再去路易斯办公室碰碰运气。今天她特意准备了双份的营养剂，还有一小盒帮助睡眠的香薰——菲利普无意中提过，路易斯最近睡眠很差。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她的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轻轻回荡。快到办公室时，小七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
"...父亲，我说过这件事不必再提。"路易斯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冰冷。
"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一个威严的老年男声通过通讯器传来，"财政大臣的女儿哪点配不上你？这桩联姻对家族至关重要！"
小七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我的婚姻不是政治筹码。"路易斯的语气里带着小七从未听过的压抑怒火。
"你是克林特家族的继承人！从你出生那天起，你的一切都属于家族！"老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下个月的家族宴会，你必须出席并宣布订婚消息，这是命令！"
通讯器被狠狠砸在墙上的声音吓得小七一哆嗦。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七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财政大臣的女儿...联姻...她早该想到的。路易斯·克林特，出身军政世家，是联邦最年轻的上将，怎么可能...
"谁在那里？"池烬冷冽的声音突然从门内传来。
小七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门边的金属垃圾桶。她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连掉在地上的营养剂都顾不上捡。
"站住！"
身后的门猛地打开，但小七已经拐过了走廊转角。她一路狂奔回宿舍，直到锁上门扑到床上，才敢大口喘气。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十年了，她拼了命地从E区爬到A区，就为了能离他近一点。可现在她才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只是军衔和区域，而是整个阶级的鸿沟…他是联邦最年轻的上将，家族也是联邦中最有权势的克林特家族…而她呢？一个不知道父母是谁被孤儿院护工从雪地里捡回的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小七？"米娅迷迷糊糊地从上铺探出头，"你怎么了？"
小七把脸埋进枕头里："没什么，眼睛进沙子了。"
米娅叹了口气，爬下来坐到她床边："是因为上将？"
小七的身体僵住了。
"我就知道。"米娅无奈地摇头，"你看他的眼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很明显吗？"小七的声音闷在枕头里。
"明显得像是探照灯。"米娅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小七，喜欢谁都没错。但克林特上将...他不是普通人。他身后是整个克林特家族，联邦最有权势的军事世家之一。"
小七慢慢翻过身，红着眼睛看向好友："你知道些什么？"
米娅犹豫了一下："我表哥在参谋总部工作。他说...克林特家族正在为上将安排婚事，对象是财政大臣的女儿。两家联姻后，克林特上将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国防部长。"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小七心上。她早该明白的，像路易斯那样的人，婚姻从来就不是关于爱情，而是权力和利益的交换。
"忘了他吧，小七。"米娅轻声说，"有些距离，不是靠努力就能跨越的。"
小七没有回答。她转头看向窗外，A区的夜空比E区清澈许多，繁星点点。就像十年前那个夜晚，她在军校操场上仰望星空，暗自许愿要成为配得上那个天才少年的人。
而现在，星星还是那些星星，只是她的愿望，似乎永远无法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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