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生日在初冬的清晨悄悄到来。
她像往常一样提前半小时到达办公室，却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没有卡片，没有署名，只有深蓝色的缎带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小七警惕地环顾四周。A区司令部还空无一人，走廊上只有清洁机器人发出的轻微嗡鸣。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缎带，掀开盒盖——
呼吸瞬间凝固。
盒子里是一本《联邦战术经典：1900-1950》，限量版的古董纸质书，封面烫金已经有些斑驳，但保存完好。这是军事历史爱好者的圣杯，全球存世不超过五十册。小七曾在一次闲聊中提到想收藏这本书，但高昂的价格让她望而却步。
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书脊，轻轻翻开扉页。一行字迹映入眼帘：
"给最固执的战术分析师。——A"
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像是刻意模仿印刷体，看不出笔迹特征。小七把脸埋进书页，深深吸气。陈旧纸张的油墨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像是雪松与金属，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小七参谋。"
那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时，小七差点把书扔出去。她猛地转身，看到路易斯站在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晨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修长的影子。
"长、长官！早上好！"小七慌乱地把书塞到身后，像个被抓到偷糖的孩子。
路易斯的目光在她和书之间扫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今天有联合训练，资料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小七赶紧拿出数据板，"这是修改后的方案，已经按照您上次的批注调整了第三和第五部分的参数。"
路易斯接过数据板快速浏览，眉头渐渐皱起："第七页的坐标数据为什么没更新？"
小七的心一沉。她确实漏掉了那组最新坐标..."对不起长官，我马上—"
"你平常也是这么不注重细节的？"路易斯冷冰冰地打断她，"还是只有你特别粗心？"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小七心口。她咬住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那本珍贵的书。十分钟前她还沉浸在可能是他送礼的喜悦中，现在却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会立刻修正，长官。"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训练场，十分钟。"路易斯把数据板扔回给她，"带上正确的资料。"
小七机械地点头，等路易斯离开后才允许自己深吸一口气。眼眶发热，但她坚决不让眼泪掉下来。她轻轻把书放进抽屉，指尖恋恋不舍地擦过扉页上那个神秘的"A"。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A"只是某个好心同僚的缩写。池烬怎么可能知道她喜欢什么书？又怎么可能送她礼物？那个冷酷无情的上将，连一句"做得不错"都吝啬给予的人...
训练场上的寒风很快吹干了小七眼角的湿意。她站在队伍最前端，忍受着周围军官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路易斯正在训话，声音像冰锥一样刺入耳膜。
"今天的模拟战重点检验新型防御系统的弱点。各小队按预定坐标部署，我要看到精确到秒的执行力。"
小七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她负责的是第三小队的路线规划，虽然池烬已经当众批评过她，但工作不能马虎。她打开数据板，再次核对坐标——
"小七参谋！"
路易斯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到！"
"演示一下第五套紧急规避动作。"
小七咽了口唾沫。第五套动作是专为重型机甲设计的，对驾驶员的力量和体型都有很高要求。以她的小体格，完成标准动作几乎不可能。
"长官，我建议由更适合的—"
"这是命令。"路易斯的眼神冷得像极地冰川。
小七深吸一口气，走向训练机甲。攀爬进舱的过程已经让她手臂发抖，而控制重型机甲的感觉就像试图驯服一头猛犸象。当她勉强完成第三个翻滚动作时，机甲失去平衡，重重摔在沙地上。
尘土飞扬中，小七听到周围压抑的笑声。她的右臂传来尖锐的疼痛——可能是上次骨裂的位置又受伤了。但她咬牙爬起来，继续尝试下一个动作。
"够了。"路易斯突然叫停，"所有人按计划开始训练。小七参谋，去医疗中心检查你的手臂。"
小七惊讶地抬头，却只看到路易斯转身离去的背影。她恍惚地走向医疗中心，不明白为什么路易斯今天对她格外苛刻。是因为那本书吗？他看到了，然后...生气？
菲利普给小七的手臂做了简单固定："旧伤复发，不算严重，但这两天别用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听说你今天收到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小七警觉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整个A区都在猜是谁送的。"菲利普耸耸肩，"那本书可不便宜，相当于少校半年的薪水。"
小七的脸刷地红了："我...我不知道是谁..."
"我猜也是。"菲利普叹了口气，"如果是那个人送的，他大概会亲手交给你，而不是偷偷摸摸放在桌上。"
小七垂下眼睛。是啊，路易斯怎么可能会送她礼物？那个在训练场上当众羞辱她的人，那个连正眼都不愿看她的人...
"对了，"菲利普突然压低声音，"他今天为什么针对你？"
小七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我最近表现太差..."
"不可能。"菲利普斩钉截铁地说，"上周的战略分析会上，他还特别表扬了你的情报整合能力——当然，是用他那种'这份报告勉强能看'的方式。"
小七愣住了。上将表扬她？在什么时候？为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带着满腹疑问，小七提前结束了医疗中心的检查。她不想回训练场面对同僚们的目光，决定先回办公室处理一些文书工作。
走廊拐角处，她听到池烬的声音从半开的会议室门里传出。本能让她放慢脚步——偷听长官谈话是不对的，但那个声音里罕见的情绪波动让她无法不停下。
"...我说过会考虑，但不是现在。"路易斯的语气比平时更加冷硬。
"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一个威严的老年男声从通讯器中传出，"布莱克家的小女儿下周就到首都星了，你必须出席欢迎晚宴！"
小七的血液瞬间凝固。布莱克家族...财政大臣的家族？
"我有任务在身。"路易斯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什么任务比你的人生大事还重要？"老人的声音提高了，"你知道这桩联姻对家族多重要吗？布莱克家掌控着财政部的半壁江山，而我们需要他们的支持来通过新的军事预算案！"
小七的手紧紧抓住墙上的消防栓，指节发白。她不该听这些的，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无法移动。
"我的婚姻不是交易筹码。"路易斯每个字都像冰锥。
"在克林特家，每个人都是筹码！"老人怒吼，"你以为你的上将军衔是怎么来的？没有家族在背后运作，你再天才也爬不到这个位置！"
一阵刺耳的噪音，像是通讯器被狠狠砸在桌上。小七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
"下周五，首都星皇家酒店。"老人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更加可怕，"如果你不来，就永远别想拿到那批新型机甲的生产许可。想想你的士兵们吧，上将。"
通讯切断的滴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小七终于找回了双腿的控制权，轻手轻脚地退开，然后飞快地跑向洗手间。她锁上隔间门，大口喘息，仿佛刚跑完十公里。
原来如此。池烬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不能喜欢任何人。他的婚姻早被家族安排好，只等合适的时间点公之于众。而那个时间点...就是下周五。
小七机械地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像个可笑的傻瓜。十年暗恋，六年奋斗，就为了站在他身边。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只是军衔和区域，而是整个政治世界的铜墙铁壁。
回到办公室，小七把那本珍贵的战术手册锁进了抽屉最底层。无论"A"是谁，都不可能是路易斯。而如果是他...那更残忍，因为这意味着他明明知道她的感情，却选择用这种方式保持距离。
———
A区军官俱乐部的周五联谊会总是热闹非凡。今晚更是人声鼎沸，因为明天是休息日，大家可以尽情畅饮。
小七坐在角落，机械地啜饮着杯中的果汁。自从三天前听到那通电话，她就刻意与路易斯保持距离。不再有偷偷放在他门口的薄荷止痛贴，不再有精心准备的养胃便当，甚至连眼神接触都尽量避免。
"小七！别一个人躲着啊！"米娅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脸颊因为酒精而泛红，"来，尝尝这个，新出的'星际烈焰'！"
小七摇头："我不喝酒..."
"就一口！今天可是庆贺你获得战术竞赛第一名！"米娅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塞到她手里，"连上将都称赞了你的方案呢！"
小七苦笑。是啊，路易斯在公开场合称赞她的战术方案，私下却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这种割裂感让她快要发疯。她接过杯子，赌气似的一饮而尽。
液体滑过喉咙的瞬间，她后悔了。这哪是酒，简直是液态火焰！小七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这才对嘛！"米娅高兴地拍手，"再来一杯！"
两小时后，小七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世界变得模糊而温暖，所有痛苦都暂时远去。她趴在桌上，傻笑着看俱乐部里的灯光变成彩色泡泡。
"小七..."米娅凑到她耳边，声音因为醉酒而含糊不清，"你...你喜欢上将多久了？"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浇在小七头上。她猛地坐直，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什、什么？我没有..."
"得了吧..."米娅吃吃地笑，"全A区都知道...只有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小七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全A区都知道？这怎么可能？她一直那么小心...
"从...从军校开始..."酒精模糊了小七的理智，压抑多年的情感突然决堤，"十年了...我看着他...那么耀眼...我想变得更好...配得上他..."
话一出口，小七就后悔了。但酒精让她的舌头不听使唤，更多的心里话涌出来："但他永远不会看我...他有婚约...财政大臣的女儿...比我漂亮...比我高贵..."
"什么？"米娅突然清醒了几分，"谁说的？"
"我听到...他父亲..."小七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了含糊的呜咽。她的头重重倒在桌上，意识沉入黑暗。
———
刺眼的阳光把小七从昏迷中唤醒。她呻吟着捂住头，感觉有十几个小人在她脑壳里敲鼓。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宿醉，滋味比想象中糟糕十倍。
"终于醒了？"米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喝点水，你脱水很严重。"
小七勉强撑起身子，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随着意识逐渐清晰，昨晚的片段开始闪回——酒，很多酒...米娅的问题...她的回答...
"天啊..."小七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昨天...说了什么？"
米娅的表情变得复杂："你说...你对上将...呃..."米娅也一副愧疚单样子——她不该问小七的。
"有多详细？"小七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非常...详细。"米娅愧疚地低下头，"包括从军校开始的暗恋，为了他努力进入A区，甚至...那本战术手册的事。"
小七的世界天旋地转。她做了什么？在公开场合承认对直属上司的感情？这不仅是社交性自杀，更是职业污点！军队中最忌讳这种上下级之间的暧昧关系！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她几乎不敢问出口。
米娅咬了咬嘴唇："整个俱乐部都听到了...然后你知道A区的八卦传播速度..."
小七绝望地闭上眼。完了。十年小心翼翼维持的专业形象，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路易斯会怎么想？会觉得她是个不专业的麻烦精？还是会认为她故意散播流言施压？
"我得...我得申请调职。"小七喃喃自语，"今天就去提交申请。"
"别冲动！"米娅按住她的手，"也许没那么糟..."
小七苦笑。没那么糟？她马上就要成为整个A区的笑柄，而路易斯...那个厌恶任何形式亲密关系的路易斯，现在一定后悔死了把她调到自己手下。
她机械地穿好制服，甚至没力气去整理凌乱的头发。走出宿舍楼时，她注意到路过的军官们投来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有人偷笑，有人同情地摇头，更多的是好奇的打量。
小七昂着头穿过走廊，假装没注意到这些。但当她走进办公室，看到路易斯已经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处理文件时，双腿还是不由自主地发软。
"长官...早上好。"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路易斯头也不抬："小七参谋，把昨天的训练报告整理好，中午前交给我。"
就...这样？没有训斥？没有当众羞辱？小七愣在原地，不确定自己是逃过一劫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有问题？"路易斯终于抬眼，灰色的眸子深不可测。
"没、没有，长官！"小七慌忙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数据板开始工作。她能感觉到路易斯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接下来的几天，小七像只受惊的兔子，随时准备着路易斯的怒火或人事部的调令。但奇怪的是，除了同僚们偶尔的窃窃私语外，一切如常。甚至那些流言也渐渐平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了。
直到周五早晨，小七在食堂听到两个后勤官的对话：
"...听说了吗？霍恩中校被突然调职了！"
"真的？去哪了？"
"南极观测站！据说是因为传播不实言论..."
"什么言论？"
"好像是关于...克林特上将和某个女参谋的..."
小七的勺子掉进汤碗，溅起的汤汁弄脏了她的制服。霍恩中校...正是那天在庆功宴上嘲笑她的军官，也是这几天传播流言最起劲的人。
而今天...正是路易斯要去见财政大臣女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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