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的节目单同样是个残忍的玩笑。
我和他的名字被印在同一行,宋体五号字,中间隔着短短一个破折号。班主任说这是随机分配,可当他把钢琴谱递给我时,指节分明的手腕上,那条红色幸运绳刺眼得像道疤。钢琴与小提琴合奏,《梦中的婚礼》。
"会拉这首么?"
他问这句话时正在调琴凳高度,后颈的棘突随着低头动作凸起,像座小小的墓碑。我盯着那块骨骼看了三秒才点头,喉咙里泛着铁锈味——原来人在极度紧张时,真的会咬破自己的口腔内壁。
第一次排练是在音乐教室的雨天。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把我们的倒影切割成模糊的色块。他弹到第二小节时突然停下,说我的琴声太沉重。
"这首曲子应该更轻盈些,"他转头看我,睫毛在昏暗的光线里像鸦羽,"像在做梦一样。"
我低头调弦,生怕他看见我发红的耳尖。三年来,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而我的琴弦却背叛了我,发出颤抖的呜咽。初二生物课学过,耳廓是人体最不会说谎的部位——会因为血流加速而变红。
"再来一次?"他转头问我。
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而我的影子正巧落在他琴键上的右手边。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飞蛾为什么要扑火——有些光,靠近的瞬间就值得粉身碎骨。
正式演出那天,他穿了白衬衫。
袖口别着银色的扣子,在舞台灯下闪着冷光。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内侧淡青色的血管。我站在三角钢琴旁,听见自己心跳声大过礼堂空调的轰鸣。聚光灯打下来的瞬间,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是三年来第一次完整的、不是被动的对视。
他的瞳孔在强光下变成琥珀色,我甚至能看清自己扭曲的倒影。直到前奏响起,我才惊觉自己忘了呼吸。
我们配合得该死的默契。
他的钢琴声像潮水,我的小提琴是浮在潮水上的一截浮木。副歌部分我即兴改了半个音,他几乎立刻用低音区跟上,仿佛早已预判我的所有偏差。台下掌声响起来时,他的嘴角扬起一个罕见的弧度——
我竟然愚蠢地以为,这个笑是属于我的。
谢幕时他向我伸出手。
右手食指上里藏着道浅浅的疤痕,是一次使用了一个坏掉的订书器划伤的。
我的指尖刚碰到他掌心,礼堂顶灯突然全部亮起。
强光中,我看见观众席第一排的周媛举着手机,手腕上戴着和他同款的红色绳结。
呵,是我太过自负,我到底在幻想些什么……
后台走廊是条漫长的隧道。
他走在我前面半步,白衬衫被汗水浸透,隐约透出肩胛骨的轮廓。
"你拉得很好。"他在储物柜前突然开口。
声音很轻,却像把钝刀割开沉寂三年的冰面。我张了张嘴,却看见他从柜子里取出周媛准备的矿泉水,瓶身上贴着便利贴,画着拙劣的爱心。旁边是她准备的玫瑰花,别在西装口袋上,鲜红的花瓣蹭过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