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学期开学第三天,周媛在手工课上编完了那条红色幸运绳。
我坐在教室后排,看着她低头咬断多余的线头,嘴角抿出得意的弧度。她的手指灵活,红线在指间翻飞,像某种无声的宣告。陈暮就坐在她旁边,肘关节抵着课桌边缘,校服袖口蹭到了一点铅笔灰。
"送你。"周媛把编好的绳结推过去,"考试会带来好运。"
他接过来,指腹摩挲着绳结的纹路,说了声谢谢。
我低头翻书,纸张边缘在指腹留下细小的割痕。
那条红绳很快出现在他手腕上。
原本该在那里的是一条蓝色绳结——去年元旦联欢会的手工材料,我做了两条,一条留给自己,一条塞进书包,幻想着他几个月几个月戴在手腕,可以直至期末考结束。
现在它被''取代''了,哦不,本就应该是它,都说不上''取代''一词。
体育课上,我盯着他运球时飞扬的红绳看了一整节课。阳光太烈,红色在视网膜上烧出一个黑洞。
午休时我去了小卖部。
货架上还剩最后两份手工材料包,我选了那份红色款。我拿着它去结账,却在柜台前改了主意,换成蓝色。
回教室的路上经过垃圾桶,我把材料包扔了进去。塑料包装撞上铁皮内壁,发出很轻的"啪"一声。
周媛开始频繁出现在他身边,比以前还要多。
课间讨论数学题,午休分享耳机,放学一起走到地铁站。她的红色绳结总是很显眼,随着动作在他腕间晃动,像某种胜利旗帜。
我继续收集他用过的草稿纸。
最近他的笔迹变得潦草,数字"7"不再往上勾,画几何辅助线时力道轻了很多。有张纸背面印着周媛的笔迹,圆润乖巧的"加油",旁边画了个笑脸。
我把这张纸对折两次,塞进书包夹层。
二月末的月考,他考了年级第二。
周媛在走廊拦住他,踮脚把红绳系得更紧了些。我抱着作业本经过,听见她说:"看吧,真的有用。"
他的应答声被上课铃切断。
我坐在座位上,把蓝色绳结从手腕解下来,塞进铅笔盒最底层。金属搭扣合上的瞬间,教室前门被推开,他带着一身走廊的风走进来,红绳在袖口若隐若现。
三月初的某个雨天,我发现红绳不见了。
他趴在课桌上补作业,袖口卷到手肘,腕间空空如也。我盯着那道苍白的压痕看了太久,直到他忽然抬头,视线相撞的瞬间,我慌忙抓起橡皮在纸上胡乱擦拭。
放学时看见周媛在走廊堵他,手里拿着新编的红绳,边缘缀着几颗小珠子。他摇头拒绝,书包带滑下肩膀,在白色校服上勒出一道褶皱。
第二天,那条新红绳出现在周媛自己手腕上。
我说不出的解气。
四月中旬,我在操场角落发现了旧红绳。
它躺在梧桐树下的积水里,颜色被泡得发暗,线头已经松散。我蹲下来,用树枝把它拨到干燥处,然后起身离开。
当天晚上下了一场暴雨。
第二天经过时,红绳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小块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形状像未完成的句号。
毕业前最后一周,周媛换了条粉色手链。
陈暮的腕间重新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一道极浅的晒痕,标记着红绳曾经存在的位置。拍毕业照那天,我站在对角线另一端,看见他无意识地摩挲那道痕迹,像是在确认什么。
快门按下的瞬间,我终于明白——
有些东西,
连替代品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