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教学楼走廊的玻璃窗能照出模糊的人影。
我每天经过时都会放慢脚步,在第三扇窗前停留三秒。那里恰好能映出教室后门的景象——他低头写字的侧脸,被玻璃折射成扭曲的轮廓。对我来说,那的确是最美的风景。不过之后他换了座位到了教室前面,我也就没有机会再次看他了。
二月的晨光斜切进走廊,在玻璃上投下淡金色的网格。我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看他在镜面里的倒影:微蹙的眉心,握笔时凸起的腕骨,偶尔转笔时在指尖翻飞的黑色水笔。是的,每次都会看的入了神,直到他与周媛谈笑风生。
周媛她的身影偶尔闯入画面。她俯身问他题目,发梢垂落在他摊开的练习册上。玻璃映不出细节,但能看见他向后仰头的弧度,脖颈拉出的线条像一张绷紧的弓。
我开始记录这些碎片。
笔记本第37页,用最小号的字写下:
"2月14日,阴。他在第三扇窗的倒影里抬头七次,其中三次看向我的方向,但实际是在看后墙的时钟。"
"3月2日,晴。周媛借他的橡皮,玻璃里他的手在课桌上方停顿了几秒。"
这些数据毫无意义,但我停不下来。
也许,这是我的执念在作祟吧。
换座位是在四月初,他挪到靠窗那一组。
现在要看见他,必须经过整条走廊,在第五扇窗前转身。那扇玻璃有细小的裂痕,把他的身影分割成破碎的块面。
某天午休,我发现他也在看玻璃。
我们的目光在镜面里短暂相接,又各自移开。当晚的笔记多出一行:"4月8日,多云。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我,不过我看见了他就够了。"
五月的暴雨天,玻璃窗蒙上水雾。
我用手掌擦出一小块清晰区域,恰好捕捉到他转笔的瞬间。水珠顺着玻璃滑落,把他的倒影切割成流动的色块。
第二天值日,我负责擦走廊窗户。
在第三扇窗的右下角,用指腹留下一个极小的圆形痕迹——刚好能框住他座位的视角。此后每天经过,都会确认那个标记是否还在。
毕业前大扫除,我主动申请擦玻璃。
擦到第五扇窗时,发现裂缝边缘有个模糊的指印,大小与我的拇指吻合。用力擦拭时,整块玻璃突然松动,吓得我后退半步。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拎着拖把经过,投在玻璃上的影子盖住我的。那一刻突然希望玻璃真的碎裂,让我们的倒影在虚构的意外里交叠。也许这一刻,某个世界的我们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吧……那也足够了,只是有些不甘。
最后一天离校时,我拍下所有走廊窗户。
回家后放大检视,在第三扇窗的倒影里,发现某个瞬间他似乎在看我。但照片太模糊,可能只是光影错觉。
相册往后翻,是毕业照。
他站在光里,我隐在暗处,之间隔着四十七厘米,和三年积攒的玻璃倒影。
也许遗憾是生命中最美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