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月考卷发下来,我盯着最后一道大题看了很久。
这道立体几何题,他昨天课间在黑板上演算过。当时粉笔灰簌簌落在他肩头,解题步骤写了整整半面黑板。现在它就印在试卷上,连数字都没变。
我故意写错辅助线的位置。
从初二开始,我就掌握这种技巧:
把他擅长题型的结果往后挪一位,把他讨厌的应用题多写两个步骤。这样每次考试排名,我们之间总会隔着五六个人——足够远不会引人注目,又足够近能在光荣榜上挨着。
这次月考,我算错三道选择题。
批改后的卷子摊在桌上,红笔圈出的错误像几个咧开的伤口。李梦凑过来惊呼:"你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合上试卷,没解释。
周媛拿着几乎满分卷子找他讨论最后一题。
他们坐在教室前排,背影几乎要贴在一起。我听见她夸张的笑声:"你这解法比参考答案还简洁!"
我的错题本摊在膝头,上面记录着他所有惯用的解题技巧,那些习惯三年没变过,像他永远翘起的左边衣领。
办公室里的数学老师皱起眉头。
"最近状态不好?"她指着我的错题,"这些题型你明明会做。"
窗外经过一群打闹的男生,他的笑声混在其中,格外清晰。我低头绞着手指,谎称考前失眠。
老师叹气,抽出一沓奥数题:"下周选拔赛,别让我失望。"
我接过试卷,看见最上面那道题被他用铅笔圈过——去年他参加市赛时的押题。
选拔赛当天,我坐在靠窗位置。
卷子传到手里时,发现最后两题都是他擅长的那种。解题步骤在脑海里自动生成,笔尖却悬在纸上迟迟不落。
走廊传来脚步声,监考老师出去接电话。
我抬头,看见他靠在窗边喝水,喉结上下滚动。阳光穿过塑料瓶,在他锁骨投下晃动的光斑。
笔尖终于落下,我写下一个错误答案。
成绩公布那天,他作为参赛代表站在升旗台上。
晨光里,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闪着微光。我站在队伍末尾,听校长念出他的名字和获奖分数——比我故意考砸的成绩高出整整二十分。
周媛踮脚给他别上徽章,手指蹭过他衣领。
我转身离开,没等颁奖结束。
错题本最后一页写着今天的日期。
下面是他三年来所有考试排名,与我名次的差值精确到个位数。最新一行墨迹未干:
"5月17日,选拔赛。差距20分。"
合上本子时,夹在里面的草稿纸滑出来——是他某次随手丢弃的验算纸,背面印着我用红笔修改过的错误步骤。
毕业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我正常发挥。
成绩单上,我们的名字终于出现在同一档。但已经没人在意了——所有人都在讨论志愿表,他和周媛要填同一所重点高中。
我把错题本扔进回收站,没再捡回来。
那些精心计算的差距,最终变成永远追不上的距离。
可能这便是我们二人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