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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明信片症候群

盛大的盛大

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

每到一个城市,第一件事就是找邮局。伦敦的红色邮筒,巴黎的铁皮信箱,东京自动贩卖机旁的明信片架。我买最普通的那种,白底,不带任何风景图案,和当年寄给他的一模一样。

在伦敦的雨天,我写了一张。

"泰晤士河结冰了。"——其实没有,十二月的河水依然流动。钢笔水晕开时,像那年被他打湿的那张。最后我没有寄出,而是把它夹进《尤利西斯》的第212页,正好是布鲁姆独白的章节。

巴黎的明信片更厚实一些。

我在莎士比亚书店的二楼写下:"左岸的咖啡凉得很快。"楼下有个亚裔男生在弹钢琴,曲调很像《梦中的婚礼》。笔尖划破纸面的瞬间,我突然想起毕业典礼那天,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反光。

这张明信片被我投进了塞纳河边的邮筒,地址栏空白。

京都的夏天闷热潮湿。

清水寺旁的邮局卖一种和纸明信片,质地柔软得像皮肤。我写:"这里的蝉鸣比我们教室窗外的响。"写完才发现,"我们"这个代词太过奢侈,于是整张揉皱,扔进了写着"可燃ごみ"的垃圾桶。

当晚在旅馆,我又买了一张新的。这次只写了一个日期:8月31日。那是高中开学日,也是我们本该在高铁站相遇的日子。

可我是胆小鬼啊,还是选择离开。

纽约的明信片最便宜。

十张一美元,我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写满六张。内容全是课堂笔记:立体几何的辅助线画法,他惯用的数列公式,还有那次图书馆偶遇时他教我的解法。第七张写到一半,圆珠笔没墨了。

一个流浪汉向我讨钱,我把剩下的明信片都给了他,也许可以换到钱。

罗马的邮局周日休息。

我在许愿池边用铅笔写:"听说这里很灵。"背面是特莱维喷泉的浮雕,海神的脸被水雾模糊。投递时硬币从指缝滑落,在水底闪了一下,和他的袖扣毕业典礼那天的反光一样短暂。

这张明信片寄到了我自己住的旅馆。收到时邮票已经脱落,邮差说差点被当成废件处理。

冰岛的明信片结着霜。

黑沙滩边的加油站兼营邮政业务,我呵着白气写下:"火山灰比粉笔灰细腻。"钢笔水冻住了,字迹断断续续,像那年没说完的话。离开时发现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寻人启事,照片里的亚裔男孩有和他相似的下颌线。

我站在零下的寒风里,看了整整七分钟。

上海的邮筒是墨绿色的。

我在外滩买了一张夜景明信片,灯光太亮,照得纸面发烫。写下"这里的落日和初中操场很像"时,手指突然抽搐——初三那年的运动会,他摔倒的跑道正对着西边的晚霞。

这张明信片我寄给了初中母校,收件人写的是"初二(8)班陈暮"。

初二,最难忘的时光,最难忘的他……

台北的便利店就能寄明信片。

我选了张最朴素的,在永康街的咖啡馆写下:"芒果冰像你们一样太甜了,甜的发苦。"邻桌的高中生正在戴着耳机哼唱,男生手腕上戴着一条褪色的红绳。我的叉子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眼泪突然砸在鞋尖上。

我明知不是他,可我还是偷偷看了好久。

明信片最终没投进邮筒,而是被我带回了酒店,在浴缸里泡成了纸浆。

现在我的行李箱夹层有二十三张明信片。

全都写满了字,全都没有寄出。有时候在机场过夜,我会拿出来数一遍,像在数某种无法愈合的伤口。最新的一张是在札幌买的,上面只有三个字:

"我很好。"

字迹工整得像是另一个人写的。

去年冬天回家,路过初中母校。

新修的体育馆玻璃幕墙反射着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门卫室堆着未领取的邮件,最上面是那张寄给"初二(8)班陈暮"的上海明信片,盖着"查无此人"的蓝色印章。

我站在校门口,雪落在睫毛上。

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当年那些明信片署了名,

现在会不会也有资格,

被盖上"查无此人"的印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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