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阳光里漂浮的尘埃仿佛都静止了。那句低沉沙哑的“好久不见，宋满”，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沉寂了五年的湖面下，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震荡。

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那张褪去青涩、轮廓更加深刻硬朗的脸，看着他深邃眼眸里沉淀的、我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五年积攒的质问、委屈、愤怒、还有那些深夜听语音时发酵的酸楚，像火山岩浆一样在胸腔里奔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我应该给他一巴掌，像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质问他凭什么不辞而别。

我应该哭着骂他混蛋，让他知道这五年杳无音信的煎熬。

我应该……我应该有很多激烈的反应。

可现实是，我只是感觉浑身僵硬，连指尖都微微发麻。时间果然是最神奇的丹药。那个一点就炸、把情绪全写在脸上的宋满，似乎真的被这五年的光阴磨平了棱角，或者说，学会了用一层厚厚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

所以，在短暂的、仿佛一个世纪般的沉默对视后，我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笑容很淡，淡得几乎没有温度，像初冬湖面结起的一层薄冰。

“嗯，好久不见。”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连我自己都惊讶于这份平静。仿佛眼前站着的，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的普通旧识，而不是那个曾占据了我整个青春、又猝然消失、留下巨大空洞的贺青。

说完，我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相见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觉。我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专注，重新弯下腰。

视线落回地板上那个还在冒着热气的奶瓶，以及那只被羊奶溅到、显得有些无措的白色小奶猫身上——它叫迎春。

迎春是我春天时在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旁发现的。那时它只有巴掌大，瘦骨嶙峋，一身毛脏得打结，沾满污垢和脓液，病得奄奄一息，一只眼睛糊得睁不开，像一团被彻底抛弃的破布。

我把它抱了回来，一点点清洗，一点点上药，用针管小心翼翼地喂羊奶。它很争气，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被爱会疯狂长出血肉——

如今的迎春，早已脱胎换骨。一身长毛蓬松雪白，像上好的云朵，蓝宝石般的眼睛清澈透亮，带着点天生的娇憨。

被我养得白白胖胖，软软糯糯，成了店里最娇气也最黏人的小公主。它特别爱撒娇，喜欢用脑袋蹭我的手心，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刻也离不开人。

此刻，迎春似乎被吓到了，正用小爪子扒拉着溅开的羊奶，怯生生地抬头看我，软软地“咪”了一声。

“没事了，迎春，不怕。”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小心避开奶渍，重新拿起干净纸巾，动作轻柔却异常坚定地擦拭它沾了奶渍的嘴巴和小爪子。仿佛这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沉甸甸地烙在我背上。贺青就站在那里。

短暂的寂静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像带着某种重量：“猫养得不错。”

我的手指在迎春雪白蓬松的背上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指尖感受着掌下温软蓬勃的生命力，那是被好好爱着才有的丰盈。

空气再次凝滞。只有迎春细弱的呼噜声。

“叫迎春？” 贺青又问了一句，声音似乎更沉了些。他向前走了半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落在那团雪白柔软的小东西上。

他看得很专注，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像是透过这只被宋满养得极好的猫，看到了别的什么。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身侧极其克制地蜷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五年杳无音信，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空白，所有的思念、愧疚、无法言说的过往，此刻都被他死死压在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之下，只化作一句关于猫名字的询问。他想伸手碰碰那猫，碰碰近在咫尺的她，最终却只是将指尖更深地掐进掌心。

“嗯。”我还是没抬头，只专注于擦干净迎春的小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