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满……” 贺青的声音似乎哽了一下,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就在这时,沈漾终于按捺不住了,夸张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沉默:“咳咳!那个……青哥,别光站着啊!宋老板,你也别光顾着猫!叙叙旧啊!五年没见了!”他挤眉弄眼,疯狂暗示。
许然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步,挽住沈漾的胳膊(这个动作让沈漾受宠若惊地咧开了嘴),试图活跃气氛:“就是就是!贺青,你这一走可够久的!把我们宋满……”她话说到一半,接收到我飞过去的一记眼刀,立刻改口,“……把我们可都忘了吧!”
贺青的目光终于从迎春身上移开,看向沈漾和许然,眼神复杂。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却显得有些生硬:“没忘。”
沈漾立刻打蛇随棍上:“没忘就好!走走走,别在这儿杵着了,影响宋老板做生意!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不错的咖啡馆,我请客!咱们好好聊聊!”他说着就要上前去拉贺青。
“不用了。”
“不用了。”
我和贺青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我一愣,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他也正好看向我。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绪快得抓不住,最终又归于一片沉静的深潭。
贺青移开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刚回来,还有点事。改天吧。”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要将我此刻的样子刻进脑海里。但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极其克制地点了下头,像是一种无言的告别。
“沈漾,许然,走了。”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推开宠物店的玻璃门。阳光重新涌进来,勾勒出他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他就这样来了,留下几句关于猫的平淡对话,又这样走了。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起了沉积五年的尘埃,又猝然离去。
我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手指无意识地深深陷进迎春温暖蓬松的毛发里。迎春似乎被捏得不舒服,轻轻“咪呜”了一声。
“宋老板,我们也……哎?”沈漾正想打个圆场,拉着许然也撤退,一回头,却看见我依然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弯腰姿势,一动不动。
许然比我更早察觉不对劲。她绕到我面前,蹲下身想看我表情:“满满?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愕和心疼:“满满!”
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到脸颊上的冰凉湿意。视线早已模糊,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迎春雪白蓬松的毛发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原来我早已泪流满面,只是自己都未曾察觉。
许然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强行维持的平静外壳。五年积压的所有情绪——等待的焦灼、被遗弃的委屈、杳无音信的愤怒、还有那从未熄灭却被深埋的爱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凭什么!”
我猛地直起身,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压抑了太久的嘶哑,像受伤小兽的悲鸣,在安静的宠物店里炸开。迎春被我突然的动作和声音吓得“咪呜”一声紧紧的粘在我身上
“贺青!你凭什么!” 我不管不顾地冲向门口,眼泪模糊了视线,也顾不上去扶滑落的眼镜。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午后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巷子口,那个挺拔的身影刚刚走到转角,听到我的嘶喊,脚步猛地顿住。
我跌跌撞撞地追过去,带着一身狼狈和五年无处宣泄的怨愤。
我喊完那一声,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看着他那僵硬的背影,积压了五年的情绪像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
“贺青!”我又喊了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
这句话,我在心里骂了五年。
他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那张褪去青涩、更显成熟英俊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绷紧的弓。深邃的眼眸隔着几步的距离,沉沉地望向我。那里面不再是刚才刻意维持的平静,而是翻涌着复杂的暗流——有隐忍的痛楚,有深重的疲惫,还有一丝……被我骂了之后的茫然和无措?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五年!”我不管不顾地继续吼,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迎春雪白的毛发上,“你他妈人间蒸发五年!一个电话没有!一条消息不回!贺青,你当我是谁?啊?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句‘再见’都他妈吝啬说吗?!”
我抱着迎春,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迎春在我怀里不安地扭动。
“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说的委屈,“我妈说你爸……说你妈带你走了……我以为……我以为你至少会跟我说一声……哪怕是发条短信告诉我‘我走了,别找我’也好啊!贺青!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走到他面前,仰着头,隔着模糊的泪眼,死死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五年时光雕刻出的成熟棱角,此刻在我眼里只剩下可恨。
贺青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更加汹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那层坚冰般的平静。他看着我的眼泪,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清晰的痛色,嘴唇翕动,终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宋满……对不起。”
“对不起?”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带着泪嗤笑一声,“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贺青,你他妈告诉我,你到底去哪儿了?!你到底在忙什么‘家事’,忙到连发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忙到要把所有人都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 我步步紧逼,把积压的疑问一股脑砸向他。
贺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避开我灼人的目光,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那些不堪的过往——父亲的背叛、母亲的绝望、冰冷的铁窗、破碎的尊严——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他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在这里,不能以这种方式告诉她。
“……处理一些事。”他最终只能哑着嗓子,极其含糊地挤出这几个字,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这回答苍白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处理一些事?”我重复着他的话,心头的怒火和失望几乎要将我淹没,“好一个‘处理一些事’!贺青,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你自己扛!永远都把我排除在外!五年前是!现在还是!” 我气得浑身发抖,怀里的迎春被我勒得又“咪”了一声。
“我没有……”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艰涩,看着我的眼泪,眼神里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
他想说我没有想把你排除在外,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可那些话堵在喉咙里,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法开口。
“够了!”沈漾实在看不下去了,冲过来打圆场,试图分开我们对峙的架势,“宋满,青哥他……他确实有难处!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都冷静一下……”
“沈漾你闭嘴!”我猛地转头,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一直帮他瞒着我?!” 我瞬间想起了沈漾之前的欲言又止和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沈漾被我吼得一噎,脸上露出尴尬又无奈的表情,求助似的看向贺青。
贺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沉寂。他看着哭得满脸泪痕、浑身竖着刺的我,又看看我怀里那只被吓坏的小猫,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试探,朝我伸出了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目标不是我,而是我怀里瑟瑟发抖的迎春。
“猫……吓到了。”他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小心。他的手指在即将碰到迎春雪白蓬松的毛发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我的许可,又像是在害怕惊扰到什么。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与五年前那个暴躁少年截然不同的、笨拙的温柔,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愤怒的壁垒。
我怔住了,看着他伸向迎春的手,看着他眼底那抹小心翼翼的关切(即使对象是只猫),看着他脸上无法掩饰的沉重疲惫……积蓄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一大半,只剩下满心的酸涩和无力。
“它叫迎春。”我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没有阻止他的手。
贺青的手指终于轻轻落在了迎春的背上,极其轻柔地抚摸着。迎春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安抚,紧绷的小身体放松了一些,发出细微的呼噜声。他垂着眼,专注地看着那只小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在阳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这个安静抚摸小猫的画面,和他刚才那沉重疲惫的样子,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感,却莫名地揪住了我的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闪躲,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诚和恳求。
“宋满,”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清晰无比,“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五年……我欠你太多解释。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能……请你吃顿饭吗?”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迎春细小的呼噜声。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不耐烦和桀骜的眼睛,此刻盛满了五年风霜的沉重和小心翼翼的祈求。五年杳无音信的怨怼,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心疼?是茫然?还是那从未真正熄灭过的、该死的悸动?
沈漾在旁边拼命给我使眼色,无声地做着“答应他”的口型。许然也紧张地看着我。
我抱着迎春,沉默了很久。久到贺青眼底那点微弱的光似乎都要熄灭。
最终,我低下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迎春柔软的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点别扭和尚未完全平息的委屈:
不吃饭,“去蓝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