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木陀的雨林像一头饥饿的野兽,随时准备吞噬闯入者。
我跟在张海凰身后,艰难地拨开垂下的藤蔓。进入雨林三天了,湿热让每一口呼吸都像含着水。更糟的是,我手臂上的凤凰纹开始发烫,颜色一天比一天深。
"还有多远?"我抹去脸上的汗水,问道。
张海凰头也不回:"明天日落前能到外围。"她的声音比平日嘶哑,自启程以来就一直这样。
我加快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你的伤..."
"没事。"她打断我,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青铜锁——那是今早我无意中发现的新物件,形似古朴的项圈,中央嵌着一块暗绿色的玉。
张海客走在最前面开路,闻言回头:"二族长,您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
"不用。"张海凰脚步不停,"汪家比我们早出发两天,没时间浪费。"
我悄悄观察她的侧脸。面具下的皮肤比平日苍白,唇色却异常艳红,像抹了血。自从进入塔木陀地界,她就变得异常焦躁,昨晚宿营时我甚至听到她帐篷里传来压抑的低吼。
正午时分,我们在一处溪流边休整。张海客带人去打猎,留下我和张海凰看守装备。她坐在溪边石头上,机械地擦拭黑金古刀,动作比平日僵硬。
"喝水吗?"我递过水壶。
她摇头,面具转向密林深处:"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我顺着她视线看去,只有随风摇曳的树影:"我没看见——"
话音未落,张海凰突然暴起,刀光闪过,一条从树梢袭来的青色小蛇断成两截。蛇头落地后竟然还在张嘴咬合,毒牙碰撞发出金属般的脆响。
"青铜蛇。"张海凰用刀尖挑起蛇头,"汪家的侦察兵。"
我凑近看,不禁毛骨悚然——这条蛇的骨骼确实是青铜材质,关节处还有精密的齿轮结构。蛇眼是两颗微型摄像头,正闪着诡异的红光。
"他们在监视我们?"
张海凰一脚踩碎蛇头:"不止。"她指向溪水,"看。"
清澈的溪底,隐约可见几条同样的青铜蛇游弋。更远处,树冠间有金属反光——是更多潜伏的机械生物。
"我们被包围了。"我低声说。
张海凰突然按住自己颈间的青铜锁,身体微微发抖:"...快走。"
"什么?"
"快走!"她猛地推开我,声音变成了痛苦的嘶吼,"离我远点!"
我这才发现她颈间的青铜锁正在变红,像被火烧过一样。更可怕的是,她面具下的眼睛开始泛出不正常的金红色,与我凤凰纹发作时有几分相似。
"血脉反噬?"我试探着靠近,"需要我的血吗?"
"不!"她后退几步,后背撞上一棵树,"这次不一样...它在唤醒...我的..."
话未说完,她突然摘下面具,露出狰狞的表情。犬齿变得异常尖锐,皮肤下血管凸起,呈现诡异的青黑色。她死死盯着我脖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我僵在原地。这是...嗜血冲动?
"张海凰,"我慢慢举起双手,"看着我,你能控制住。"
她扑了过来。
我本能地闭眼,却没等到预期的疼痛。睁开眼,发现她双手撑在我耳侧的树干上,脸离我只有寸许,呼吸灼热得像火。汗水从她额头滴落,砸在我脸上。
"跑..."她艰难地挤出这个字,"我坚持不了多久..."
我反而向前一步,主动将脖颈暴露在她面前:"如果需要就咬吧。我的血能帮你,不是吗?"
她浑身颤抖,尖牙几次擦过我皮肤,最终猛地推开我,一拳砸在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
"你疯了?"她咆哮道,"我可能会杀了你!"
"但你不会。"我平静地说,"因为你是张海凰。"
这句话像有魔力,她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呼吸也平稳了些。就在这时,张海客带着人回来了,见状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二族长的锁又发作了?"他快步走来,从怀中掏出个小瓶,"族长给的药。"
张海凰一把抓过药瓶,倒出两粒黑色药丸吞下。几分钟后,青铜锁的颜色恢复正常,她脸上的痛苦表情也缓和了。
"解释。"我盯着张海客,"现在。"
他看了看张海凰,得到默许后才开口:"二族长从小就有嗜血冲动,是麒麟血的副作用。族长用陨玉打造了这个锁压制,但靠近西王母宫时,陨玉会受到同源物质干扰..."
"所以锁会失效。"我接上他的话,转向张海凰,"为什么不早说?"
她重新戴上面具:"没必要。"
"没必要?"我气得发笑,"刚才要不是你自制力强,我已经被咬断脖子了!"
"所以让你走。"她冷冷地说,"下次我不会留情。"
我们剑拔弩张地对视,最终各自别开脸。队伍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前进,直到日落才扎营。
深夜,我躺在帐篷里辗转难眠。外面下起了雨,雨声掩盖了大部分声响,但我仍能听见不远处张海凰帐篷里的动静——她在忍受着某种痛苦,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
实在放心不下,我轻手轻脚地摸过去,掀开帐篷一角。张海凰蜷缩在睡袋里,面具放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青铜锁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红光,她双手死死抓着它,指节都泛白了。
我悄悄靠近,刚想查看她的状况,手腕突然被抓住。张海凰不知何时醒了,浅色瞳孔在黑暗中像猫一样发亮。
"说了别靠近我。"她声音嘶哑。
"你需要血。"我亮出事先割破的手指,"就一点,不会触发反噬。"
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她唇上绽开一朵小红花。她猛地一颤,舌头本能地舔过嘴唇,眼神变得恍惚。
"再来...一点..."她像梦呓般说道。
我又挤出一滴血。这次她没忍住,抓住我的手指含入口中。温热柔软的触感让我心跳加速,她能听到吗?
仅仅几秒她就推开我:"够了。"擦了擦嘴,眼神恢复清明,"谢谢。"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向我道谢。我正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张海客的喊声:"敌袭!"
我们同时冲出帐篷。营地已经乱成一团,十几个黑衣人正在与张家人厮杀。借着火光,我看清他们胸前的徽记——是汪家的人!
"终于来了。"张海凰黑金古刀出鞘,冲入战局。
我紧随其后,拔出解雨臣给的匕首。一个汪家人举刀向我劈来,我侧身闪避,匕首划过他手腕。与西周墓里一样,伤口立刻冒出青烟,那人惨叫着倒地。
混战中,我注意到有个黑衣人始终站在战场边缘观战。他披着黑色斗篷,脸上戴着纯金面具,身形高大得不似常人。当张海凰连斩三人向他冲去时,他才缓缓抬手——
一道青铜色的光波从他掌心迸发,将张海凰震飞数米!
"张海凰!"我冲过去扶起她。
她嘴角溢出血丝:"汪沧海...汪家族长..."
金面具人——汪沧海——缓步走来。随着他的接近,我手臂上的凤凰纹开始剧烈灼痛,像被烙铁烫着。
"久闻解家二小姐大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你的血比我想象的更纯净。"
张海凰挣扎着站起来,挡在我前面:"滚回你的老鼠洞去,汪沧海。"
"张二族长还是这么暴躁。"汪沧海轻笑,"是因为青铜锁要失效了吗?"他做了个手势,两个手下抬上来一个青铜箱子,"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这里有关键的陨玉碎片,能修复你的锁。"
"代价是什么?"我警惕地问。
"一滴血。"他看向我,"只要一滴凤凰血。"
张海凰冷笑:"做梦。"
汪沧海叹气:"那就没办法了。"他突然出手,一道青铜光直射张海凰心口!
我本能地推开她,光波擦过我手臂,顿时皮开肉绽。但更可怕的是,伤口没有流血,而是呈现出金属般的青灰色——它在青铜化!
"曦儿!"张海凰惊呼,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叫我名字。
汪沧海似乎也很惊讶:"有意思...你的血在抵抗青铜化。"他向前一步,"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话没说完,张海客带人从侧面杀出,暂时逼退了汪沧海。张海凰趁机拉着我撤退:"必须立刻去西王母宫!只有那里的泉水能解青铜毒!"
我们甩开追兵,在雨林中狂奔。我的手臂越来越沉,青铜化已经蔓延到手肘。张海凰不时回头查看,眼神中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为什么叫我曦儿?"我气喘吁吁地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顺口。"
"骗人。"我轻笑,"你是不是——"
一阵剧痛突然从手臂传来,我跪倒在地。青铜化加速了,现在已经覆盖到肩膀。张海凰二话不说背起我,继续向前跑。
"放我下来...你会被追上..."
"闭嘴。"她声音紧绷,"再说话我就把你扔进蛇窝。"
我趴在她背上,感受着她急促的心跳。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明明担心得要死,偏要装得冷酷无情。
天色渐亮时,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一片隐藏在雨林深处的废墟。残破的石柱上爬满藤蔓,中央是个半塌的金字塔形建筑,入口处矗立着两尊蛇身人面像。
"西王母宫。"张海凰放下我,"我们到了。"
我勉强站着,青铜化已经蔓延到锁骨,呼吸变得困难。张海凰扶着我走向入口,在穿过人面像时,我余光瞥见它们眼睛动了一下——是活的?!
入口处是扇青铜门,门上有个凹槽。张海凰从怀中取出我们在西周墓找到的青铜残片,嵌入凹槽。严丝合缝。
门缓缓开启,一股潮湿的冷风迎面扑来。我们刚踏进去,身后就传来汪沧海的声音:"真是感人。不过游戏到此为止了。"
他带着数十人将入口团团围住。张海凰立刻拔刀,但汪沧海只是笑了笑,抬手一挥——张海凰颈间的青铜锁突然变得通红,她痛苦地跪倒在地。
"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就追来?"汪沧海悠然道,"那块陨玉里,早就被我植入了控制机关。"
他走向无法动弹的张海凰,伸手去摘她的锁。千钧一发之际,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过去,青铜化的手臂重重砸在他脸上。
汪沧海没料到这一击,金面具被砸出一道裂痕。他暴怒地掐住我脖子:"找死!"
窒息中,我看到张海凰艰难地爬向一旁的石壁,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凹坑。她将手伸进去,猛地一按——
整个宫殿剧烈震动,穹顶落下无数碎石。汪沧海不得不松开我躲避。张海凰趁机拖着我去向宫殿深处,一道石门在我们身后轰然关闭,暂时挡住了追兵。
"坚持住..."她背起我继续跑,"圣泉就在前面..."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中,我们穿过无数厅堂,最后来到一个圆形水池边。池水泛着诡异的蓝光,水底沉着数不清的青铜器。
张海凰将我浸入池中。刹那间,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青铜化的部位像被千万根针扎着。我痛苦地挣扎,她却死死按住我:"忍一忍!"
渐渐地,疼痛转为麻木,青铜色从皮肤上褪去,池水却变得浑浊。一小时后,我被拖上岸,除了虚弱外已无大碍。
"感觉怎样?"张海凰难得温柔地问。
我勉强笑笑:"像被大象踩过。"环顾四周,"这是哪?"
"西王母的炼丹室。"她指向池子后方,那里有面青铜镜,"我们需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我踉跄着跟她走到镜前。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尘,却照不出我们的影像。张海凰用黑金古刀划破手掌,将血涂在镜框上。血液被迅速吸收,镜面逐渐变得透明,露出后面隐藏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躺着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青铜碎片,以及一卷玉简。
"最后一块碎片。"张海凰取出青铜片,与我们的其他碎片拼在一起,严丝合缝,"现在只差..."
她话没说完,宫殿突然再次震动。远处传来石门破碎的巨响——汪沧海追上来了!
"走!"张海凰抓起玉简和碎片,拉着我跑向另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墙上绘满壁画。匆匆一瞥间,我看到画中描绘着两个女子将血液滴入青铜门的场景。最惊人的是,那两个女子的面容,竟与我和张海凰有七分相似!
"这是..."
"没时间看了。"张海凰在墙上某处一按,露出条狭窄的逃生通道,"从这里出去能直达雨林边缘。"
我刚要钻进去,突然想起什么:"等等,玉简上写了什么?"
她快速浏览内容,脸色越来越凝重:"...记载了分离血脉的方法。但上面说,一旦凤凰与麒麟血脉完全融合,分离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
"死亡。"她抬头看我,眼神复杂,"我们俩中的一个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