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我盯着张海凰手中的玉简，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什么意思？"
张海凰的手指微微发抖："根据记载，我们的血脉已经初步融合。强行分离会导致能量失衡，承受力较弱的一方..."她顿了顿，"会死。"
远处传来石门破碎的巨响，汪沧海的人越来越近。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一把夺过玉简，借着墙上微光仔细阅读。古老的篆字记载着血脉分离的仪式步骤，末尾确实有一行小字：
"双生之血，合则共生，分则一死。"
"还有其他方法吗？"我急切地翻看玉简背面。
张海凰摇头，突然按住颈间的青铜锁——它又开始泛红。"走！"她拽着我钻进逃生通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通道狭窄低矮，我们不得不弯腰前行。黑暗中，我能听到张海凰急促的呼吸声和青铜锁发出的细微嗡鸣。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亮光。
出口隐藏在瀑布后方。我们冲出水帘，立刻被倾盆大雨浇透。塔木陀的雨季名不虚传，雨水像天河倾泻，几步外就看不见人影。
"那边有个山洞！"我指向不远处。
山洞不大但足够避雨。张海凰在洞口撒了些粉末："驱虫的。"她声音依然嘶哑，"你衣服湿了，脱下来。"
我挑眉："这种时候还想这个？"
她翻了个白眼："伤口感染会拖慢速度。"说着已经生起一小堆火，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我脱下外套烘烤，趁机检查手臂——青铜毒虽然解了，但皮肤上留下了蛛网般的青灰色纹路，碰触时有金属般的冰凉感。
"会消退。"张海凰瞥了一眼，"大概需要一个月。"
"你好像很了解？"
她沉默片刻："我中过三次青铜毒。"
火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锐利的轮廓。我注意到她颈间的青铜锁颜色已经恢复正常，但嵌在上面的玉石出现了细微裂纹。
"那个锁..."
"张家祖传的。"她下意识挡住，"用陨玉打造，能压制麒麟血的副作用。"
"现在裂了。"
她没回答，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根树枝。雨声填满了沉默。
"关于玉简上说的..."我最终还是提起那个话题，"你有什么打算？"
张海凰盯着火焰："回张家古楼。族长可能有办法。"
"你在撒谎。"我直视她的眼睛，"你想自己完成分离仪式，对吗？"
火堆噼啪作响。一滴水从洞顶落下，砸在张海凰手背上，她却没有反应。
"张海凰！"我提高音量，"看着我。如果必须死一个人，凭什么是你？"
她终于抬头，浅色瞳孔映着火光："因为我是张家二族长。保护九门血脉是我的职责。"
"狗屁职责！"我气得发抖，"你明明知道我们的血脉已经..."
"够了！"她猛地站起来，"你以为我愿意吗？"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但比起两个人一起死，至少活一个更划算！"
我愣住了。她从没这样情绪失控过。
"...什么意思？"
张海凰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完整的玉简——刚才给我看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她展开末尾，指着几行之前被折起来的文字：
"血脉融合超过三成者，若强行分离，双亡。"
我如遭雷击。原来她早就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声音发抖，"我们的血脉什么时候超过三成了？"
"从你输血给我那次开始。"她重新坐下，肩膀垮了下来，"每次血液接触，融合度都在增加。现在至少五成。"
"所以你打算..."
"在达到临界点前完成分离。"她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还有三天窗口期。"
我胸口发紧，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心脏。三天？这就是我们剩下的时间？
"一定有其他办法。"我抓住她的手，"玉简上还说'合则共生'，也许我们可以..."
"然后呢？"她抽回手，"永远绑在一起？每次使用能力都要担心反噬？最后变成汪沧海那样的怪物？"
我哑口无言。雨声再次填满山洞。不知过了多久，张海凰突然轻声道："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我假装闭眼，实则从睫毛缝隙观察她。等我的呼吸变得平稳规律，她悄悄起身，从行囊里取出几样东西——青铜碗、匕首、还有一张画着奇怪符咒的皮纸。
她在演练分离仪式。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出声。只见她将匕首在掌心划了道口子，让血滴入青铜碗，然后低声念诵咒语。血液在碗中诡异地旋转，形成一个小漩涡。
就在这时，她颈间的青铜锁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玉石上的裂纹扩大。张海凰痛苦地弯下腰，碗中血液飞溅而出，在地面烧出一个个小坑。
"该死..."她咬牙按住锁，鲜血从指缝渗出。
我再也看不下去，一个箭步冲过去夺过匕首："你疯了吗？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独自尝试这种禁术！"
张海凰惊愕地抬头，随即转为恼怒："你装睡？"
"不然怎么知道你想自杀！"我气得浑身发抖，"看看你的手！"
她掌心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却呈现青铜色——仪式反噬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身体。
"不关你的事。"她试图抢回匕首。
我闪身避开："怎么不关我的事？这是我的命！"声音在洞壁间回荡，"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就凭我比你更了解血脉反噬的后果！"她终于爆发，"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每次使用能力后都要饮血止疼，每个月圆之夜被锁在特制牢房里防止伤人，甚至..."她突然住口。
"甚至什么？"
张海凰别过脸："...甚至不得不看着亲近的人因我而死。"
我心头一震。这就是她总是拒人千里的原因？
"谁？"我轻声问。
"我母亲。"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十岁那年，我能力初次觉醒，失控伤了她。虽然及时输血救回一命，但她...再也无法忍受我的存在。"苦笑一声，"谁能责怪她呢？一个随时可能咬断自己母亲喉咙的怪物。"
雨水从洞口溅入，打湿了她的肩膀。我想拥抱她，却被推开。
"所以明白了吗？"张海凰重新戴上面具，"麒麟血是诅咒。而你还有机会摆脱它。"
"不。"我坚定地说，"我们一起想办法。玉简上还说'合则共生'，也许我们可以..."
"没有'我们'！"她厉声打断，"完成任务后各走各路，这本就是约定好的！"
我被她突然的冷酷刺痛："你真的这么想？"
面具后的眼睛避开我的视线："...是。"
"骗子。"我抓住她手腕，"那你为什么在西周墓里叫我'小曦'？为什么每次危险都挡在我前面？为什么..."声音哽住了。
张海凰沉默良久，终于摘下面具。火光下，她的表情脆弱得不可思议："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
"怕习惯有人陪伴后，又变回一个人。"她轻声说，"那种孤独...比嗜血冲动更难忍受。"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慢慢靠近，试探性地握住她的手。这次她没有挣脱。
"你不是一个人。"我拇指轻抚她手背，"至少现在不是。"
她睫毛轻颤，一滴水珠滑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就在这微妙时刻，外面突然传来异响。
我们同时警觉。张海凰迅速熄灭火焰，示意我躲到洞深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碰撞声。
"搜仔细点！"是汪沧海的声音，"他们跑不远。"
我屏住呼吸，后背紧贴洞壁。张海凰挡在我前面，黑金古刀已悄然出鞘。脚步声停在洞口，手电光扫过岩壁。
"族长，这里有灰烬！还是温的！"
我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张海凰的手悄悄覆上我的，指尖在我掌心写了几个字：准备跑。
汪沧海的声音近在咫尺："解雨曦，张海凰，何必躲躲藏藏？我们完全可以合作。"顿了顿，"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们的血能互相融合吗？"
我咬住嘴唇。这正是我最想知道的谜题。
"因为凤凰与麒麟本是一体。"汪沧海继续道，"三千年前，周穆王将一对双胞胎分别赐予解张两家先祖。她们就是最初的'钥匙'。"
双胞胎？我猛然想起西王母宫壁画上那两个酷似我们的女子。
"而现在，历史将重演。"汪沧海的声音带着蛊惑，"只要你们自愿完成仪式，青铜门就能安全开启。何必两败俱伤？"
张海凰突然捏了捏我的手，指向洞穴深处——那里有条几乎被石笋遮住的缝隙，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我数到三。"她耳语道。
汪沧海似乎察觉到什么："抓住他们！"
"一、二、三！"
我们冲向缝隙。张海凰断后，黑金古刀划出一道银光，最先追来的两人应声倒地。我钻进缝隙，狭窄的空间刮得皮肤生疼。身后传来打斗声和张海凰的闷哼。
"张海凰！"
"快走！"她的声音隔着石壁传来，"去青铜门！"
我咬牙向前爬，缝隙尽头是个垂直向下的竖井。没有选择，我闭眼跳了下去。
落地处是个宽敞的地下溶洞，中央有个发光的池子——和西王母宫的圣泉一模一样！池边站着个人影，我本能地摆出防御姿势。
"曦儿？"
"哥？！"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解雨臣，"你怎么在这里？"
他快步走来："张起灵收到张海凰的求救信号，我们就立刻赶来了。"打量着我，"你没事吧？"
"张海凰还在上面！汪沧海的人..."
解雨臣按住我肩膀："张起灵已经带人去了。"他指向池子，"这是连通西王母宫的地下暗河。我们需要你帮忙找一样东西。"
"什么？"
"周穆王留下的最后一块陨玉。"他神色凝重，"只有它能修复张海凰的锁，阻止血脉完全融合。"
我心头一喜："那玉简上说的..."
"依然成立。"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张起灵抱着昏迷的张海凰走出来，她面具不见了，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有血迹。"但能争取时间。"
我冲过去检查她的伤势。还好，主要是皮肉伤，但颈间的青铜锁已经红得发亮，玉石裂纹几乎贯穿整体。
"她强行压制嗜血冲动，导致反噬。"张起灵将张海凰平放在地，"最多十二小时，锁就会失效。"
"那还等什么？"我转向池子，"陨玉在哪？"
解雨臣和张起灵交换了个眼神："在池底。但..."
"但什么？"
"只有凤凰血能唤醒它。"解雨臣苦笑，"而且需要大量血液。可能会..."
"会死？"我笑了，"今天怎么人人都想跟我讨论生死问题？"
不等他们反应，我已经划开手腕，鲜血滴入池中。水面立刻泛起涟漪，池底的青铜器开始轻微震动。
"不够。"张起灵冷静判断。
我咬咬牙，用匕首在手臂上划了道更深的伤口。鲜血如注，池水渐渐变成淡红色。一阵眩晕袭来，我扶住池边才没倒下。
"曦儿！"解雨臣想上前阻止。
"别过来！"我厉声道，"快好了..."
池底突然亮起耀眼的绿光。一块拳头大小的玉石缓缓浮上水面，通体碧绿，内部有金色丝线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拿到了..."我虚弱地伸手去够，视野却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里，是解雨臣惊恐的喊声和张起灵飞掠而来的身影。
......
我梦见了小时候。
六岁的解雨曦躲在书房帘子后，偷看父亲与一个戴兜帽的男人密谈。桌上放着块青铜残片，形状很眼熟。
"必须分开养大。"父亲说，"否则'门'会感应到她们。"
兜帽男人点头："海凰已经送去张家。但血脉联系斩不断，她们迟早会找到彼此。"
"那就到时再说。"父亲叹息，"只希望别再重蹈我们这代的覆辙。"
他们没发现帘子后的我，更没发现窗外还有个偷听的小女孩——她右颊有道新鲜的伤痕，眼里含着泪。
那个小女孩...是张海凰。
梦境突然转换。我站在一个巨大的青铜门前，张海凰在门另一侧，我们之间隔着透明屏障。她拍打着屏障喊什么，我却听不见。突然，汪沧海出现在她身后，金面具闪着冷光...
"不！"我惊叫着醒来。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气味——是医院。我想坐起来，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
"别动。输了800cc血，差点救不回来。"解雨臣疲惫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值得吗？"
我看向隔壁床——张海凰静静躺在那里，颈间戴着新打造的青铜锁，呼吸平稳。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值得。"我轻声说。
解雨臣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张起灵让我转告你，陨玉暂时压制了反噬，但治标不治本。三天后满月，将是血脉最活跃的时候..."
"也是完成仪式的最后期限。"我接过话头，"我知道。"
"你们决定好怎么办了吗？"
我看着张海凰的睡颜，想起山洞里那个瞬间的脆弱与温柔："我们会找到第三条路。"
"什么第三条路？"
我微笑："玉简上没写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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