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太亮了。
我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三天期限已经过去一天，张海凰仍昏迷不醒。新打造的青铜锁在她颈间泛着微光，比原来的精致许多，中央镶嵌着从西王母宫取出的陨玉。
门被轻轻推开，解雨臣端着餐盘进来："吃点东西。"
我摇头："不饿。"
"别让我喂你。"他拉过椅子坐下，"张起灵查到些东西。"
我立刻坐直身体："什么？"
解雨臣从怀中取出一本皮质笔记本，是张起灵的手抄本："张家古籍中关于'双生血脉'的记载。"他翻开其中一页，"你们不是第一对。"
页面上画着两个女子，与西王母宫壁画上的形象一致，但更精细。左侧女子身绕火焰，右侧脚踏祥云，两人之间连着一条发光的线。
"三千年前，周穆王得到天降陨玉，从中提炼出两种特殊血脉。"解雨臣指着文字部分，"分别赐予他最信任的两位术士——解家先祖和张氏先祖。"
"为什么分开？"
"因为太过强大。"他翻到下一页，"当两种血脉融合，持有者将获得开启'永生之门'的能力。周穆王害怕被滥用，下令两家永世不得通婚。"
我心头一震："那我和张海凰..."
"二十年前，父亲和张起灵发现汪家正在收集青铜门碎片。"解雨臣声音低沉，"为阻止他们，决定创造一对能完全控制血脉之力的'钥匙'。"
他递给我一张照片。泛黄的老照片上，父亲和张起灵并肩而立，怀中各抱着一个女婴。更惊悚的是，两个婴儿手腕上系着同一条红绳，绳上穿着块青铜碎片。
"这是..."
"你和张海凰。"解雨臣苦笑，"同卵双胞胎，出生当天就被分离。父亲用秘法将凤凰血脉封入你体内，张起灵则负责培养张海凰的麒麟血。"
我如坠冰窟。所以那些梦境中的片段都是真实记忆？我和张海凰本该一起长大，却因为这可笑的使命被活活拆散？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父亲临终前才告诉我真相。"解雨臣揉着太阳穴，"那时你们已经各自觉醒，见面会产生血脉感应。我们只能顺其自然。"
我攥紧床单，指节发白："那现在呢？玉简上说分离会死一个人，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解雨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张起灵还在查。他相信古籍有残缺。"
窗外，月亮已经接近圆满。明天就是最后期限。
......
深夜，我被细微的响动惊醒。张海凰的床空了，被单还留着余温。我悄悄下床，循声找去。
医院天台，张海凰背对着我站在月光下，手中拿着那块拼好的青铜碎片。她没戴面具，长发被夜风吹起，像一面黑色旗帜。
"睡不着？"我走到她身边。
她微微一惊，随即恢复平静："在想事情。"
我们并肩而立，望着逐渐变圆的月亮。沉默良久，她突然开口："张起灵告诉你了吧？关于我们的事。"
"嗯。"我轻声应道，"你早就知道？"
"十六岁那年，族长给我看了青铜镜。"她摩挲着手中的碎片，"镜中能照出血脉源头。我看到...另一个自己。"
我转向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什么意义？"她苦笑，"相认然后一起被汪家追杀？还是完成那个该死的使命去开青铜门？"
月光下，她眼角有晶莹闪动。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拭去那滴泪，她没躲。
"有意义。"我轻声说，"至少我知道，这世上有人和我流着一样的血。"
张海凰猛地转身，眼中情绪翻涌："然后呢？明天怎么办？满月时血脉共鸣最强，要么一起被反噬，要么..."她哽住了。
"要么你牺牲自己完成分离。"我替她说完，"这就是你的计划？"
"这是最合理的方案。"
"狗屁合理！"我一把抓住她手腕，"凭什么由你决定谁的命更值得活？"
她试图挣脱："凭我比你更熟悉血脉反噬！凭我能控制嗜血冲动！凭我——"
"凭你习惯了独自承担一切！"我打断她，"张海凰，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不是所有事都必须你一个人扛？"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她突然崩溃般蹲下，双手抱头："那你要我怎么办？！"声音支离破碎，"我试过了...所有方法都试过了...分离会死一个人，不分离会死两个...我没有选择..."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脆弱。心像被无形的手揪紧，我跪下来抱住她。她浑身僵硬，却没有推开。
"我们还有时间。"我轻抚她后背，"张起灵在找第三条路。"
"没有第三条路。"她闷声道。
"那就创造一条。"我捧起她的脸，"记得玉简上说的吗？'合则共生'。也许我们可以..."
话未说完，青铜碎片突然从她手中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我们同时看去——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表面浮现出之前未见的花纹。
"这是..."
张海凰捡起碎片，手指轻触新出现的纹路："...是契约。"
我凑近看，那些细如发丝的纹路组成了古老的文字。张海凰艰难地辨认着："'双生之子...心意相通...可重塑...'"后面的字模糊不清。
"重塑什么？"
"不知道。"她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但这证明确实存在第三种可能！"
我们激动地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夜风吹散乌云，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照亮我们相握的手——她手腕上的麒麟纹和我手臂上的凤凰纹在月光下同时显现，像在呼应彼此。
"回病房吧。"我站起身，顺手拿起青铜碎片，"明天找张起灵一起研究。"
张海凰点头，却在起身瞬间突然僵住。她颈间的青铜锁毫无预兆地变红，发出刺耳的嗡鸣。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她痛苦地抓住锁："不知道...突然..."话未说完，她猛地将我推开，"离我远点！锁...失控了！"
我踉跄几步，眼睁睁看着张海凰跪倒在地，皮肤下的血管变成可怕的青黑色。更恐怖的是，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尖牙刺破下唇，滴落的血在水泥地上腐蚀出小坑。
"张海凰！坚持住！"我想上前，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走..."她嘶吼着，声音已不似人类，"他在控制锁...汪沧海..."
我这才注意到，青铜锁中央的陨玉里隐约有金光流动——是汪沧海植入的控制机关！锁的温度越来越高，张海凰的皮肤开始冒烟。她发出非人的惨叫，指甲抓挠着锁，留下道道血痕。
情急之下，我抓起青铜碎片划破手掌，将血滴在锁上。血液与陨玉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锁的嗡鸣声变得更加尖锐，但红色稍褪。
"没用..."张海凰艰难地说，"必须...破坏...控制核心..."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天台边缘的避雷针上。冲过去掰下一截尖锐的金属杆，我回到张海凰身边。
"忍一忍。"我将金属尖端对准陨玉中央，"就一下。"
她紧闭双眼，微微点头。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刺向玉石——
金属杆与陨玉相撞的刹那，一道电弧从接触点迸发，将我击飞数米。后背重重撞上水箱，眼前金星乱冒。但更糟的是，锁不但没坏，反而变得更红了！
"解雨曦...快走..."张海凰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形，"我要...控制不住了..."
我咬牙爬起来，突然想到一个疯狂的主意。如果血脉相通能产生共鸣，那么...
"相信我。"我跪在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看着我的眼睛。"
张海凰血红的双眼对上我的视线。在那片血色深处，我仍能看到她挣扎的灵魂。无视危险，我慢慢贴近，直到额头相抵。
"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轻声引导，"长白山，青铜门前。你救了我，我救了..."
"你..."她艰难地接话，"血...交融..."
"对。然后是西周墓，你为我挡箭..."
"你...用血...救我..."
每回忆一个共同经历，她眼中的血色就褪去一分。我继续道："张家古楼，你教我剑法..."
"你...修好...九霄环佩..."
"西王母宫，你背着我逃命..."
"你...为我...取陨玉..."
渐渐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皮肤下的青黑色血管也逐渐恢复正常。但青铜锁依然通红，随时可能再次失控。
"最后一步。"我深吸一口气，吻上她的前额，"记住这种感觉。我们是一体的，永远都是。"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手臂上的纹路同时亮起，金红与冰蓝的光交织成网，将我们包裹。青铜锁在这光芒中剧烈震动，最终"咔"地一声裂开，陨玉碎成两半。
控制解除了。
张海凰虚脱般倒在我怀里，浑身被汗水浸透。我紧紧抱住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你怎么想到的？"她气若游丝地问。
"古籍上说'心意相通'。"我轻抚她后背，"我就想，还有什么比共享记忆更能证明心意相通呢？"
她抬头看我，眼睛已恢复清澈，只是脸色仍苍白得吓人："如果失败了呢？"
"那就一起变成怪物。"我半开玩笑地说，"反正不分开。"
出乎意料，她竟然笑了。不是冷笑或讥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像冰封的湖面突然荡起涟漪，美得令人窒息。
"傻瓜。"她轻声说，指尖拂过我脸颊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
我们相拥在月光下，谁都不想打破这一刻的宁静。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张海凰才突然想起什么，从我怀中坐直。
"青铜碎片！刚才的异变..."
我们四下寻找，最终在水箱旁发现了它。令人惊讶的是，碎片表面的纹路变得更加清晰了。张海凰小心地捧起来，对着晨光细看。
"现在能看清了。"她声音发颤，"'双生之子，心意相通，可重塑契约，共享永生'。"
我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不用分离，也不用死了。"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可以重新定义血脉联结的方式！"
"怎么重塑？"
她皱眉："后面还是模糊。可能需要特定条件..."突然顿住，"等等，今天是几号？"
"农历七月十四。怎么了？"
"明天是七月十五，不仅是满月..."她抓住我手臂，"还是青铜门能量最活跃的日子。古籍上称为'门开之时'！"
我恍然大悟："所以我们要在明天..."
"找到青铜门，完成契约重塑。"她点头，随即忧心忡忡，"但汪沧海肯定也盯着这一天。"
正说着，天台门被推开。解雨臣和张起灵匆匆走来，看到我们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就知道你们在这。"解雨臣责备道，"伤没好就乱跑。"
张起灵则直接看向张海凰颈间碎裂的锁："控制机关发作了？"
她点头："已经解决了。族长，我们发现——"
"第三种可能。"张起灵打断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古老的龟甲，"我也找到了证据。"
龟甲上刻满细密文字，大部分已模糊不清，但中央几个大字清晰可辨："契约可改，门开之时。"
"青铜门在哪里？"我迫不及待地问。
张起灵和解雨臣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就是问题所在。"解雨臣叹气，"最后一块碎片指向的地点..."
"是汪家老巢。"张起灵冷声道，"我们得虎口夺食。"
张海凰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恢复锐利："那就去抢。"她转向我，"不过你需要特训。如果明天要重塑契约，你必须完全掌握凤凰血的能力。"
我跟着站起来："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她捡起地上的金属杆，"第一课，防御青铜毒。"
张起灵微微颔首，和解雨臣一起离开天台，给我们留下训练空间。张海凰将金属杆抛给我，自己则从靴筒抽出匕首。
"规则很简单。"她摆出攻击姿势，"不被我划到。"
"就这样？"
"就这样。"她嘴角微扬，"不过这次我会用真本事。"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突然模糊。我本能地举杆格挡，金属碰撞声震得耳膜生疼。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击已至腰间，我仓促闪避，仍被划破病号服。
"太慢。"她声音从背后传来，"汪家人比我快三倍。"
我转身，只见她站在天台边缘，匕首在指间翻转。晨光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像尊战神雕像。
"再来。"我握紧金属杆。
她再次攻来，这次我全神贯注，终于勉强跟上节奏。金属交鸣声中，我们穿梭于天台各处，像在进行一场致命的舞蹈。
几次交锋后，我逐渐摸清她的路数，开始尝试反击。当她的匕首再次袭来时，我故意卖个破绽，在最后一刻闪身，金属杆横扫她下盘。
张海凰轻盈跃起，在空中翻转，落在我身后。我以为又要挨刀，却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后颈——是她摘下了青铜锁的残片。
"合格。"她在我耳边轻声道，呼吸拂过耳廓，"至少能保住小命。"
我转身，发现她手中拿着个微型装置——是从锁的残骸里取出的控制器。
"汪沧海的杰作。"她冷笑，"等我抓到他..."
"我们一起。"我握住她的手，"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她凝视着我，眼神柔软下来："...好。"
朝阳完全升起，照亮我们交握的手和手中的青铜碎片。明天此时，我们将面对最终决战。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这一次，我们不再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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