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巴乃的雨季闷热得让人窒息。
我蹲在灌木丛中,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淌。前方百米处,那座被称为"训练基地"的建筑半掩在藤蔓之后,像头沉睡的野兽。张起灵给的资料显示,这里废弃于二十年前——正好是我和张海凰"出生"的时间。
"守卫比预想的多。"张海凰压低声音。她戴着特制的青铜面具,能过滤空气中的致幻孢子。据张起灵说,这是汪家最喜欢用的防御手段。
解雨臣通过耳机传来最新情报:"热成像显示地下有两层结构,入口可能在东侧水井。小心,有七个热源在移动。"
我调整夜视镜,果然看到几个黑影在建筑周围巡逻。他们走路的姿势很怪,像是关节不会弯曲。
"不像活人。"张海凰眯起眼睛,"青铜傀儡。"
右臂突然传来刺痛。低头一看,凤凰纹中的青铜脉络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已经蔓延到锁骨下方。自从三天前满月过后,这些纹路生长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张海凰注意到我的不适,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纹路。她的指尖冰凉,暂时缓解了灼烧感:"再坚持一下。找到接收端,就能阻止恶化。"
我点点头,跟着她向水井移动。按照计划,张起灵和接应小队在外围策应,我和张海凰潜入内部。解雨臣负责后勤支援,虽然他坚持要一起来,但被张起灵以"非战斗人员"为由拒绝了。
水井边缘长满青苔,井口被铁栅栏封住。张海凰检查片刻,从腰间取出个小瓶,倒出几滴液体在锁链上。铁链立刻腐蚀断裂,几乎没有声响。
"张家秘制。"她简短解释,率先攀着井壁凸起向下爬。
井壁潮湿滑腻,好几次我差点脱手。下到约十五米处,井壁上出现个半圆形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张海凰打了个手势,我们先后钻了进去。
通道起初狭窄,渐渐变得宽敞。墙壁上偶尔能看到模糊的壁画,内容令人不安——成群的人被锁链拴着走向某个发光的门,守卫都戴着青铜面具。
"奴隶献祭图。"张海凰声音紧绷,"西周的工艺。这里比想象中古老得多。"
通道尽头是扇青铜门,门上两个凹槽,形状熟悉得让我心头一跳——和我们拼合的那些青铜碎片完全一致。
张海凰从怀中取出碎片,我也拿出随身携带的那几块。拼合的瞬间,碎片发出嗡鸣,严丝合缝地嵌入凹槽。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的空间。
我屏住呼吸。
这是个巨大的圆形厅堂,结构与张家古楼的中央大厅一模一样,只是所有东西都是反的——楼梯旋转方向、门窗位置、甚至墙上的纹饰走向。更诡异的是,大厅中央矗立着数十面青铜镜,排列成复杂的阵法。
"镜像迷宫..."张海凰喃喃道,"族长提过,是张家的禁术之一。"
我们谨慎地进入大厅。地面铺着黑白相间的石砖,每走一步都有轻微的回音。靠近最近的一面铜镜,我惊讶地发现镜中的"我"并没有同步动作,而是站在原地,歪头打量着我。
"这镜子..."
话音未落,镜中的"我"突然咧嘴一笑,伸手拍向镜面。现实中的镜子纹丝不动,但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将我掀飞数米。
"曦儿!"张海凰箭步上前接住我,黑金古刀已出鞘。
镜中的"解雨曦"走了出来。
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所有特征都是反的——右臂的凤凰纹在左侧,发旋方向相反,甚至衣服扣子都是左衽。最可怕的是,她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青铜色的浑浊。
"欢迎回家。""她"用我的声音说道,却带着诡异的回响。
张海凰挡在我前面:"退后!这不是幻象,是实体化的镜像人!"
镜像"解雨曦"咯咯笑起来:"张二族长还是这么护短。"突然表情狰狞,"可惜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她双手一挥,周围所有铜镜同时震颤。从每面镜子里都走出一个镜像人——有"张海凰",有"张起灵",甚至还有"解雨臣"。他们如潮水般向我们涌来。
"背靠背!"张海凰喝道。
我们迅速形成防御阵型。真正的战斗开始了。这些镜像人不仅复制了本体的外形,似乎还有部分能力。一个"张海凰"的指尖泛起冰蓝光芒,直取我咽喉;另一个"解雨曦"则手臂亮起凤凰纹,释放出灼热气浪。
"不能硬拼!"我格开攻击,喘着气道,"找控制核心!"
张海凰点头,突然割破自己手掌,将血甩向最近的铜镜。血液接触镜面的瞬间,整个大厅震动起来,镜像人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有效!"我恍然大悟,"用你的血污染镜子!"
我们改变策略,边战边向铜镜靠近。每当张海凰的血溅到镜面,那面镜子就会碎裂,对应的镜像人也随之消散。但这样做的代价显而易见——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动作也开始变慢。
"够了!"我拦住她再次割掌的动作,"换我来!"
"你的血没用。"她推开我,"只有麒麟血能破坏——"
话没说完,一个"张起灵"从侧面突袭,青铜匕首划过她腰间。张海凰闷哼一声,鲜血立刻浸透黑衣。
"张海凰!"我怒火中烧,右臂凤凰纹瞬间亮如烙铁。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我能感知大厅里每一面铜镜的位置,每一个镜像人的动作轨迹。身体先于思考做出反应,匕首在空中划出金红色的光弧,所到之处镜像人纷纷溃散。
但这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十几秒后,剧痛从手臂蔓延至全身,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我踉跄着跪倒在地,看到凤凰纹中的青铜脉络已经爬到颈侧。
"曦儿!"张海凰冲过来扶住我,声音因惊恐而变形,"停下!你再使用能力会加速青铜化!"
剩余的镜像人趁机围拢。就在我们即将被吞没时,大厅中央最大的那面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所有镜像人如遭雷击,同时僵住,然后像沙雕般崩塌。
铜镜前站着个人影——是张起灵!
"族长?"张海凰惊讶道,"你怎么..."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做了个"跟上"的手势,转身走入铜镜。那面镜子像水面般泛起涟漪,吞没了他的身影。
我和张海凰对视一眼,互相搀扶着走向铜镜。穿过镜面的感觉像是被浸入冰水,又瞬间抽离。眨眼间,我们已身处另一个空间。
这里像是中央大厅的"里世界",所有结构都是反的。张起灵站在不远处,身旁是个巨大的青铜柱,柱身刻满与凤凰纹、麒麟纹相似的图案。
"这是..."
"镜像迷宫的核心。"张起灵指向青铜柱,"汪家用它监视所有血脉者。"
我仔细观察青铜柱,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柱面上浮现着数十个小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有个熟悉的身影。有解雨臣在书房查阅资料,有张海客在训练场操练,甚至还有我和张海凰在古楼客房相拥而眠的画面。
"他们一直在监视我们?"张海凰声音发颤。
张起灵摇头:"不止。镜像迷宫能复制血脉者的能力。"他指向其中一个画面,里面的"张海凰"正在饮血,"你们在外部世界每使用一次能力,这里就多一个镜像体。"
我胃部一阵翻腾:"所以那些攻击我们的..."
"是你们自己的镜像体。"张起灵证实了我的猜测,"积累到一定数量,汪家就会收割它们,提取纯净的血脉之力。"
张海凰突然按住太阳穴,表情痛苦:"族长...我听到...声音..."
"什么声音?"
"像是...我自己在说话。"她艰难地描述,"说可以给我更多力量...只要我接受..."
张起灵脸色骤变,一把抓住她手腕检查。张海凰的麒麟纹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镜像污染。"他厉声道,"不能再使用能力!"
就在这时,青铜柱突然亮起刺目红光。一个熟悉的冷笑声在大厅回荡:"晚了,张起灵。"
汪沧海的身影从柱后转出——或者说,是某种投影。他看起来比青铜门前更憔悴,金面具只剩半边,露出下面腐烂的脸。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他得意地说,"镜像迷宫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礼物。每面镜子都是个培养皿,正在孕育最完美的'你们'。"
"做梦!"我握紧匕首,"我们会毁了这地方!"
汪沧海大笑:"怎么毁?用正在青铜化的手臂?还是靠即将被镜像取代的张海凰?"他做了个手势,青铜柱上的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一个地下洞穴,"看,这才是真正的接收端。你们连门都找不到。"
画面中的洞穴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陨玉,正是张海凰之前颈间佩戴的那种。玉石内部有金光流转,形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是..."
"最初的'你们'。"汪沧海声音变得狂热,"二十年前从青铜门逃出的能量生命体。张家和解家各自分走一半,塑造成现在的你们。"
我如遭雷击。这就是张起灵在古籍中发现的真相?我们不是自然出生的人类,而是...某种能量造物?
张海凰突然暴起,黑金古刀直取汪沧海咽喉。但刀锋穿过虚影,只划破了空气。
"省省力气吧。"汪沧海讥讽道,"我的本体在接收端等你们——如果你们能活着到达的话。"
投影消失了。大厅再度陷入寂静,只有青铜柱发出轻微的嗡鸣。
"族长,"张海凰转向张起灵,"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到底是..."
张起灵罕见地犹豫了:"不完全。你们确实源于青铜门,但..."
话没说完,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青铜柱上的画面一个接一个熄灭,地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缝。
"镜像迷宫要塌了!"张起灵一把推开我们,"出去!顺着红光走!"
我们刚跑出几步,一块巨大的石板从顶部砸下,隔开了我和张海凰。
"曦儿!"她试图从石板下方钻过来,但缝隙太小。
"你先走!"我喊道,"我另找路!"
张起灵强行拖走了挣扎的张海凰。我转身寻找其他出口,却发现来时的铜镜已经碎裂。整个大厅像被无形的手揉捏,墙壁扭曲变形,地面倾斜。
一块飞石击中我后脑,世界顿时天旋地转。倒地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一面完好的铜镜立在墙角,镜中的"我"正焦急地招手...
......
意识恢复时,我躺在个陌生的石室里。头痛欲裂,后脑勺湿漉漉的,应该是流血了。更糟的是,右臂已经完全变成青铜色,手指关节僵硬得无法弯曲。
"醒了?"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警觉地抬头,看到个女人坐在石室角落。她戴着青铜面具,身穿古式长袍,手指细长得不似人类。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祭司'。"女人声音柔和得诡异,"镜像迷宫的创造者。"
我强撑着坐起来:"汪沧海的人?"
她轻笑:"汪沧海?那个傀儡?"站起身,裙摆下露出双青铜铸造的脚,"我存在的时间,比汪家整个家族史都长。"
月光从石室顶部的缝隙洒落,照在她面具上。我突然认出这个花纹——和张海凰小时候在训练场角落发现的刻痕一模一样!
"是你...给张海凰下咒?"
"下咒?"祭司摇头,"我给了她礼物。麒麟血本就不该被束缚在人类躯壳里。"她突然凑近,面具几乎贴到我脸上,"就像你的凤凰血,本该翱翔九天。"
我闻到她身上有股奇特的香气,像陈年的香料混合着铜锈味。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嗡嗡声。
"睡吧。"祭司冰凉的手指拂过我眼皮,"等你醒来,就会成为完美的'器'..."
抵抗无效,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最后的意识里,我听到张海凰在极远处呼唤我的名字,声音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