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乌云慢慢散去,一缕阳光斜斜照进教室,却驱散不了空气中凝滞的压抑。原本课间热闹的走廊变得鸦雀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教学楼外,工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格外刺耳。
他们正忙着给所有的围栏加装防护网,金属碰撞的声响如同对生命的警钟,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那通往教学楼天台的铁门已经被一把崭新的大锁牢牢锁住,暗红色的油漆还未干透,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校长今天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脸上挂着过于和蔼的笑容,挨个班级慰问打招呼。
他的声音洪亮而亲切,说着诸如“同学们要放宽心。”、“不要害怕,老师和警察会处理一切。”、“学校会保障大家安全。”之类的话,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像是戴着一副完美的面具。
班主任的心理辅导课上,投影仪播放着温暖治愈的画面,轻柔的音乐在教室里流淌。
但台下的同学们大多低着头,有的在发呆,有的在偷偷抹眼泪,有的因为这两次的自杀事件而坐立不安。
我蜷缩在教室后排,把脸埋在臂弯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可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那两个女生坠落的画面像刻在视网膜上一样,挥之不去,鲜血浸透的校服、扭曲的肢体……
更让我不安的是。
这两天我在频繁的出现幻觉,甚至还出现了幻听。
刚拿出手机准备搜一下出现幻视幻听会出现什么症状的时候,这才发现手机里的班群是彻底的炸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死的是昨天晚上视频里的虞熙子?】
【虞熙子?你是说昨晚视频里的是虞熙子?】
【完全看不出来啊,大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太可怕了,连着两天两个人都从天台跳楼了,这学校是不是有些说法?】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江源市一中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好学校,往年也有好多学生压力过大崩溃跳楼,都被学校顶着压力压了下来。】
【范蓉蓉和虞熙子是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跳楼的吗?感觉不太像她们啊。】
【你又不是她们,你怎么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不过,学校这处理的确有些不仁道啊。】
【咦?怎么找不到昨天的那个视频了?】
【……】
看着看着,我的思绪开始飘忽起来。
天台上有什么?
怎么会让死去女生的灵魂发出如此声嘶力竭的警告声音?
思及此处,我扶了扶额头,真的是疯了,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警车的鸣笛远去后,没有家长的哭闹,甚至连新闻上都没有只言片语。
学校的处理的确太过迅速,太过完美,完美得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放下手机,趴在课桌上,我能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汗水如细密的蛛网,顺着脖颈滑进校服领口,洇湿的布料紧贴后背。脑子里翻涌着那些怪异预兆——预见的坠楼、学校异常的处理,究竟是巧合,还是更大阴谋的开始?
“啪!”钢笔突然滚落,金属笔帽在地面撞出清脆声响。
我弯腰去捡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凉意。
抬头瞬间,呼吸凝滞在喉咙里——教室后方的吊扇铁钩上,赫然悬着个女生。
她的校服沾着暗红污渍与斑驳泥点,发梢滴滴答答垂落黑水,遮住的面容下,脖颈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随风摇晃的脚尖几乎要扫到我的课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突然抬头,居然是班里何佳佳的模样!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的眼球,竟死死的盯着我。
【死……死……死……】
无数印刻着“死”这个字的血色从她的脸上显露出来,直至密密麻麻的蔓延至全身上下,瞬间刺痛了我的眼睛。
丸辣……好恐怖!
又出现幻觉和幻听了!
“喂!”
“同学!别挡路!”
正巧一个同学路过这两排座椅的过道时,被我挡住了路,催促着。
我强压下呼之欲出的尖叫。
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捂着胸前“砰砰”作响的心脏,强忍镇定,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将目光收了回来,坐回自己的位置,给那同学让了路。
“哦,好的。”
都是幻觉……全都是幻觉……
自我洗脑的同时,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笔,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刚刚我的笔好端端的放在桌子上,也没有人碰,更没有人拿,怎么会自己掉了呢?
我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
原本在教室角落吊挂着的女生消失不见,那个位置只有一堆扫把拖把的打扫工具。而后排的何佳佳什么事也没有,正一脸认真的看着手里捧着的书本,沉浸在学习当中无法自拔。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懵懂的抬起头看着我,笑了一下。
我点点头给予回应,转移开了目光。
何佳佳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出现幻觉的次数如此的频繁?
难道真的是自己出现了什么问题不成?可怎么解释先前看到范蓉蓉跳楼前的征兆?到底是为什么呢?无数困惑的问题一直萦绕。
无所谓了,这世界爱咋咋滴吧!
我烦躁的将笔撂到桌子上,揉了揉自己额前的碎发,干脆闭上眼睛一头倒在桌子上。
“……”
“音落!”
“中午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啊?”
是班长陈紫樱的声音。
她唇角勾起的微笑像是用刀刻在脸上的假面,梨涡浅得几乎不见,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衬得眼神愈发空洞。
她抚上桌椅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淡青色血管在惨白皮肤下蚯蚓般扭曲蠕动,之前经历的惊吓显然还未完全褪去。
尽管她努力挺直脊背,肩膀却仍在剧烈颤抖,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每一下颤动都带着失控的疯狂。
好奇怪?她怎么会有一丝恐惧存在?
这恐惧太过真实,不像是伪装,倒像是她也窥见了某些不该知道的秘密。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她却率先察觉到了我的沉默。潜藏着惊惧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困兽,慌乱地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小心翼翼地询问:“音落?你怎么了?”
说话时,她的舌尖不自觉地反复舔舐干燥起皮的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以前奥数比赛时,陈紫樱紧张时候的反应,也会这样。
我盯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在心里权衡利弊。
认识陈紫樱这么久,她也不像是不靠谱的人,至少,在我认识她的这一年里,她并没有将任何,甚至还无数次的维护我。
可如今这诡异的氛围,让我不得不心生警惕。
与其让自己一个人陷入无尽的内耗,不如旁敲侧击的坦白。但也要小心试探,不能全盘托出。
我抬眸,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觉得最近都很奇怪,甚至感觉周围的人也不太真实。”
“嗯?”陈紫樱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表情奇怪,顺势而问,“哪里奇怪了?谁不真实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要从我的表情里挖出什么答案。
我朝左右看了看,示意周围的人有些多,不方便在人前说这些话。
陈紫樱秒懂,趴在我的桌子上,朝我凑近。
我压低了声音,语气谨慎:“我觉得我最近出现了幻觉和幻听,并且都是这两次同学跳楼自杀前出现的。”说完,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陈紫樱歪着头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
大概是联想到了什么,她恍然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们死前会有即将死亡的征兆,但被你看见了,且是以幻觉的方式在提醒你,对吗?”
不愧是她。
我只说了寥寥几句,她就完全懂了我的意思。
但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质疑我是唯心主义,亦者探究和意外我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能力,反而是皱着眉头,一把抓住我的手,指尖冰凉刺骨,一脸凝重地这样问我:“你这是什么情况?都看见了什么!是不是有人给了你什么提示!或者跟你说了什么!”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迫切,像是在急于掩盖着什么。
我有些不高兴了,用力挣脱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退:“陈紫樱,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紫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僵在原地,指尖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仿佛被无形的胶水黏住。
眼眶泛起可疑的水光,在日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恐惧,声音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音落,对不起,我……我只是担心你。”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试图剖开她慌乱的伪装。
她睫毛上的水珠即将坠落,却在眨眼的瞬间消失不见,这种刻意的掩饰反而让真相更加昭然若揭。
“陈紫樱,你有事瞒着我。”
我冷冷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木偶。
被一语道破后的陈紫樱怔愣了一下,瞳孔剧烈收缩。
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神色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恐惧、愧疚、狰狞、挣扎在她脸上交织。
最终,她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音落,我的确是有事瞒着你。”
我有些震惊地望向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什么事?”
陈紫樱的目光变得空洞,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黑暗的过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里有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被利刃刻意留下的痕迹。
“那都是三年前发生的事了……”她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三年前,我刚步入江源市的初中部。”她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们班就有个叫莫晓彤的女孩。她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充满戒备。因为家境贫寒,学习成绩又差,莫晓彤成了所有人嘲笑的对象。我当时年轻气盛,看不过去,就让我爸在校董会上出资以助学金的方式帮助她。”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以为自己在做善事,却没想到……”
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品性恶劣至极!不仅欺辱其他同学,有一次甚至趁我不注意,用美工刀划伤了我的手臂!”
她猛地撩起袖子,一道狰狞的疤痕横亘在白皙的皮肤上,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当时范蓉蓉、虞熙子和何佳佳也没能幸免,都被她打伤!最过分的是,她居然放火烧了学校的图书馆!整栋楼的书都化为灰烬,浓烟整整烧了一夜……”
说到这里,陈紫樱的声音彻底崩溃,泪水决堤般滚落:“后来她又在医院确诊了抑郁症,就在学校当着所有人的面诅咒我们——说以后,我们都会像她一样!然后……就从顶楼跳了下去……”
她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泪水:“我们都以为那只是她死前的疯话,谁知道,三年后的今天,范蓉蓉和虞熙子真的相继跳楼自杀了!她们死的姿势,和莫晓彤一模一样……”
她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音落,我害怕下一个死的就是我!更怕连累到你!”
肩膀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我疼得龇牙咧嘴,五官都皱成一团,倒抽着凉气挣扎道:“陈紫樱,你先松一下手。”
陈紫樱浑身一震,仿佛从噩梦中惊醒。
她猛地松开手,指尖还保持着痉挛般的弯曲,嘴唇抖得像筛糠。垂头时发丝遮住半张脸,肩膀一下下剧烈起伏:“音落,我实在太害怕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声音闷在喉咙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偶尔还发出压抑的抽噎声。
我皱着眉揉着发红的肩膀,瞥见她低垂的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脖颈处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凸起。
心里疑惑翻涌,忍不住开口:“那照你这么说,如果那个女孩家境贫寒,成绩差,人品如此恶劣,那她又是如何进入江源市教育资源最好的一中的呢?”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眼尾泛红,脸上泪痕交错,却又强撑着镇定,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音落,你要知道,一个好的环境可以使人进步,也可以使人堕落。”
说这话时,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疤痕,指尖反复碾过凸起的皮肉,目光却始终没落在我身上。
我盯着她不自然的神态,心里警铃大作。
这不对啊。
她刻意回避的眼神、过于冷静的回答,都透着古怪。江源市一中的教育资源都是顶尖的,以那个女孩的条件怎么可能入学?
除非是成绩异常优异,或者是某种天才亦或者是家境良好,江源市一中才会特招。
而且……我回想着她方才的描述,眉头越皱越紧。
一个女孩是如何做到独自纵火图书馆,还同时能伤害到四个女生的?
陈紫樱她们不会还手的吗?
四个人合力,怎么说都能牵制住一个人吧?
再不济,当时报警也是来得及啊!
还是说当学校的保安都是摆设?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应急预案?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说的故事漏洞百出,藏着太多欲盖弥彰的意味。
不等我再仔细思考。
“哐当!”
重物坠地的声响像一柄生锈的铁钉,狠狠楔进教室凝滞的空气里。
我与陈紫樱面面相觑,寻声而望。
靠窗的后排位置,何佳佳以一种怪异的蜷曲姿势倒在地上。
她的帆布鞋歪斜地甩在一旁,露出惨白的脚踝,校服褶皱间沾着灰尘。她的身体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抽搐着,白沫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地板上晕开灰白的痕迹,混着几缕暗红的血丝。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周围的同学们。
“何佳佳这是怎么了?”
“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倒在地上抽搐了?”
“我妈妈是医生,她跟我说过有的人会犯癫痫,就会这样,把周围的桌椅移开就好了。”
“……”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他们围了过去,好心的女生将水递到她的嘴边,懂点医学常识的学生直接把桌椅都挪走,留出足够的空地,有的人甚至跑去找班主任。
陈紫樱上前焦急的喊了一声:“何佳佳!你……”
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顺着她惊恐的目光望去,只见何佳佳翻白的眼球突然剧烈转动,脖颈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扭转,直勾勾盯着陈紫樱的方向。
陈紫樱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踉跄着后退。她撞翻的课桌发出轰然巨响,书本哗啦啦散落一地。
一股黑雾就在这时悄然漫起,像是从地板缝隙里渗出的沥青,裹住何佳佳抽搐的身体。
她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竟以诡异的僵直姿态缓缓站起。
原本清秀的面容在阴影中扭曲变形,眼白爬满血丝,嘴角撕裂般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陈紫樱!”
“你这个杀人凶手!”
沙哑的嘶吼震得耳膜生疼,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混着铁锈味的喘息。
陈紫樱大惊失色,抱头转身就逃,撞翻的椅子在她身后发出连绵的巨响。
何佳佳的动作快得惊人,黑雾包裹的手臂挥出残影,被惊得一众呆愣在原地的同学中有几个试图阻拦的男生,却被突然大力的何佳佳狠狠甩到墙上,闷哼着滑落在地。
吓坏了的同学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教室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嗬嗬嗬”少女狞笑时,牙龈渗出黑血,在惨白的牙齿间蜿蜒。她从怀里掏出美工刀的动作,像极了某种邪恶的仪式。
刀刃泛着冷光,在她指间灵活翻转,映出她扭曲的面容——那上面已找不到半点往日大大咧咧的影子,唯有刻骨的怨毒。
“陈、紫、樱!”
“桀桀桀,你不得好死!……”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发出了那诡异至极的笑声。鲜血喷涌的瞬间,温热的血珠溅在课桌上、墙壁上,在雪白的试卷上晕染出狰狞的图案。
何佳佳的身体缓缓倒下,瞳孔却始终死死盯着陈紫樱,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鲜血顺着她上扬的嘴角不断涌出。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刺破教室的刹那,我感觉整个大脑都在耳鸣。
陈紫樱瘫坐在墙角,浑身发抖,目光呆滞地望着何佳佳的尸体,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美工刀落地的声响清脆而刺耳。
在满室混乱中,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
这一幕,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如同惊弓之鸟,四下逃散。
“血……有血!……”
“有人自杀了!”
“救命啊!有人抹脖自杀了!”
“老师!老师!我们班有人自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