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嶙第一次走进且汀凇的公寓时,闻到了雨水和苦橙交织的气息。
玄关的伞架横杆上挂着三把黑伞,伞尖在木地板上洇出对称的水痕。他注意到最右边那把的伞骨有轻微变形——最近被强风吹折过,但被人精心矫正过弧度。
"客厅在左。"且汀凇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玻璃器皿碰撞的轻响,"监控摄像头在书柜第二层《药典》后面。"
裴雪嶙的指尖在《马丁代尔药物大典》书脊上停顿了半秒。藏在书后的根本不是摄像头,而是一个迷你气象站,风速计正在微量摇摆。他翻开扉页,内侧用铅笔写着「且棠所有」——字迹已经氧化发黄。
"2014年9月。"裴雪嶙用残肢推开厨房门,"松涛别苑火灾当晚的最大风速是每秒8.4米。"
且汀凇手中的量杯突然倾斜,无水乙醇在石英台面上燃起幽蓝火苗。裴雪嶙看着他苍白的手指穿过火焰关掉燃气阀,动作熟练得像重复过千百次。
"法医报告显示..."裴雪嶙从公文包抽出文件夹,"死者气管内壁有特殊结晶。"
厨房顶灯在且汀凇脸上投下蛛网状阴影。他转身时,裴雪嶙注意到他左肩的衬衫布料被血浸透了一小块,孔雀蓝的疤痕边缘正在发炎。
"二甘醇残留物。"且汀凇拉开冰箱门,"常见于劣质止咳糖浆。"
冷藏室里整齐排列着数十支胰岛素注射笔。裴雪嶙用左手食指轻轻拨动其中一支——标签上的使用日期是昨天,但药液余量明显超出正常注射剂量。
"你姐姐的糖尿病史有十年了。"他关上冰箱,"为什么这些胰岛素都存放在你家?"
且汀凇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颤抖的阴影。裴雪嶙突然闻到某种甜腻的气息——不是来自厨房,而是从客厅方向飘来的、带着轻微腐败感的桂花香。
客厅角落的植物架上,一株木槿正在密闭玻璃箱内盛开。裴雪嶙凑近时,发现土壤表面撒着层蓝色粉末,和死者指甲缝里的成分相同。花盆旁摊开着本笔记,某页写着「卡芬太尼与箭毒木碱的协同效应」,字迹娟秀得像是女性的手笔。
"且棠的毒理实验记录。"裴雪嶙用残肢翻动纸页,"她去年在植物园培育的新品种..."
且汀凇突然抓住他的左手腕。这个向来克制的人此刻手指滚烫,脉搏在皮下疯狂跳动。裴雪嶙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笔记末页——那里粘贴着张烧焦的照片残片,依稀能辨认出松涛别苑的门牌,以及半只戴着银木槿发卡的手。
"九月二十三号那天..."且汀凇的喉结上下滚动,"姐姐本该去植物园值班。"
裴雪嶙感到某种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他想起技术科的报告——三个命案现场提取到的发卡,内侧都刻着几乎磨损殆尽的「QT」字样。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在惨白的闪电中,裴雪嶙看见且汀凇左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孔雀蓝的疤痕边缘呈现出诡异的荧光色,就像那些浸泡在二甘醇里的——
"木槿花。"裴雪嶙猛地转身看向植物架,"你姐姐用它们来提取..."
且汀凇的膝盖撞翻了茶几。胰岛素注射笔滚落一地,其中一支的针头刺穿了那张焦黄的照片。当裴雪嶙蹲下去捡时,发现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
【渡沧烽的任务代号:蓝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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