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忘川渡

几日之后，便是七月初七了

他，到底是谁，找我，是为了什么。

林锦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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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去了忘川渡。

忘川渡的水雾漫过石阶时，林锦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一直在抖。他攥着拼合的海棠玉佩站在渡口，玉佩内侧的灵力字迹已快消散，七月初七的月光透过雾霭，在水面洒下一片碎银。

芦苇荡里突然传来桨声，一艘乌篷船破雾而来。船头立着的绯红身影太过醒目，林锦几乎是立刻就认出那是上官梦云 —— 他换了身月白长衫，乌发松松挽着，没戴面具的脸在月色里白得近乎透明，左眉骨下的朱砂痣像滴未落的血。

“上来。” 上官梦云弯腰伸出手，指尖缠着圈银丝，与林锦腕间的剑伤恰好吻合。那是三日前在三清殿，林锦为护着玉佩不被搜走，硬生生用灵力震碎瓷片划的，此刻伤口泛着淡淡的红。

船篷里燃着安神香，案几上摆着两盏青瓷杯，温热的茶汤里飘着片海棠花瓣。上官梦云执壶倒茶的手很稳，林锦却注意到他虎口处有层薄茧，像是常年握兵器磨出来的，只是被精心养护得几乎看不见。

“他们说你炼往生蛊，是假的。” 林锦先开了口，指尖碰了碰茶杯，暖意顺着指腹漫上来，“那些孩子……”

“是我从人贩子手里抢的。” 上官梦云轻笑一声，将剥好的莲子推到他面前，“正道要剿我，总得找个由头。不如就让他们信我是十恶不赦的魔头，至少不会盯紧这些孩子的家人。”

他说着卷起袖口，小臂上赫然有道狰狞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二十年前接手媚心教时，教里的老怪物要我用童男童女炼血丹。” 指尖划过疤痕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我把他们全杀了，用他们的血喂了崖底的毒藤。”

林锦猛地抬头，正撞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那双眼此刻褪去了所有媚色，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像被雨水泡久了的水墨画。

“暴力是最快的法子。” 上官梦云低头啜茶，声音轻得快被水声淹没，“你以为我愿意每天对着那些骷髅头？可只要我示弱一分，教里的死士就敢反，正道就敢踏平忘川渡。” 他忽然笑了，眼尾弯起的弧度温柔得惊人，“就像当年在乱葬岗，我抢你的窝头时，你不也觉得我是恶人？”

林锦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那个雪夜，红衣少年把冻僵的他塞进草堆，自己抱着偷来的棉袄守在外面，清晨醒来时，少年的半边肩膀都冻成了青紫色。原来有些温柔，从一开始就裹着坚硬的壳。

船突然晃了晃，上官梦云伸手按住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坐稳了。” 他起身掀开船帘，林锦这才发现两岸的芦苇荡里藏着数十名黑衣人，都是正道各派的死士，手里的弩箭正对准船篷。

“看来他们还是不放心你。” 上官梦云回头时，嘴角噙着抹自嘲的笑，指尖却在暗中捏了个护符，悄无声息地贴在林锦后腰，“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别离开船。”

弩箭破空而来的瞬间，林锦被一股柔和的灵力推回舱内。他撞在案几上，听见外面传来兵器交击的脆响，还有上官梦云清润却带着冷意的声音：“我说过，动他者，死。”

撩开船帘的刹那，林锦的呼吸停了。上官梦云的月白长衫已染了血，却依旧身姿挺拔地挡在船头，指尖凝结的血色灵力化作藤蔓，将袭来的死士尽数缠住。那些藤蔓并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人牢牢捆在芦苇丛里，藤尖开出细小的白 flower，散着安神的香气。

“你看，我不是只会杀人。” 上官梦云回头对他笑，左眉骨的朱砂痣在血色里格外鲜活，“只是他们不信。”

林锦突然拔剑出鞘，清霜剑的寒光劈开雾霭，将偷袭上官梦云的暗箭挑飞。“谁说我要躲在你身后？” 他站到上官梦云身侧，两人体内的灵力竟在此时产生共鸣，海棠玉佩在怀中发烫，映得水面泛起粉色的光。

上官梦云的眼睛亮了亮，伸手与他并肩握住剑柄。两股灵力交织的瞬间，血色藤蔓与清霜剑气缠成绚烂的光网，将剩余的死士尽数逼退。林锦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还有抑制不住的轻颤 —— 原来这个在人前无所不能的魔教教主，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当年林家灭门案，是青云宗联合五个门派做的。” 退敌的间隙，上官梦云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他们怕你父亲的窥天术算出他们私通魔族的事。我爹当年救我们，也是因为受过林伯父的恩惠。”

林锦的剑差点脱手。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简，当时只当是普通心法，此刻才明白那里面藏着的星图，原是记录各派与魔族交易的证据。

船靠岸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上官梦云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指尖擦过他下巴的伤口 —— 那是方才被流矢划伤的，此刻正渗着血珠。“这个你拿着。” 他将枚海棠形状的令牌塞进林锦手心，“媚心教的人见了它，会护着你。”

林锦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触到他袖中藏着的药瓶，里面是专治剑伤的药膏，与他常年用的那款一模一样。“跟我走。”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们找不到。”

上官梦云愣住了，桃花眼里闪过难以置信的光，随即是汹涌的暖意。他反手握住林锦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好。” 他轻声应道，尾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芦苇荡里的白花还在散发香气，林锦牵着上官梦云穿过晨雾时，感觉掌心的玉佩终于彻底温热。他知道前路必定艰难，可当看到身边人眼尾的笑意时，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正邪之分，或许从来都比不上此刻相握的手，来得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