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阁的雨停时,清霄宗掌门青依正站在媚心教的山门前。她换下了象征掌门身份的玄色法袍,穿着身素雅的月白长衫,腰间只系着块温润的羊脂玉。身后的弟子想跟着,却被她挥手拦下:“我独自去便好。”
媚心教的山门没有想象中的阴森,反而种满了药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个穿着淡紫衣裙的少女正在晒药,见她来,放下手里的竹匾,盈盈一笑:“青依前辈您可算来了,教主在药庐等您呢。”
少女的笑容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左眼角有颗小小的痣,让青依想起自己早逝的小师妹。她跟着少女穿过药田,看见几个教徒正在给幼苗施肥,其中个瘸腿的少年正笨拙地学着嫁接术,旁边穿绯红衣袍的女子耐心地手把手教他。
“那是秋霜姐姐。” 少女指着那女子,语气里满是敬佩,“她以前是玄天宗的弟子,被逐出师门后差点死在雪地里,是教主救了她。”
青依点点头,目光落在秋霜腰间的玉佩上。那玉佩的样式与玄天宗的信物相似,却被重新打磨过,上面刻着朵绽放的海棠。
药庐里,上官梦云正和几个老婆婆研究药方。见青依来,他放下手里的草药,笑着迎上来:“青掌门肯赏光,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他指着桌上的图纸,“这是我们画的新药田规划,想请您看看,清霄宗的‘聚灵阵’能不能改良下,让这些幼苗长得快些。”
青依拿起图纸,指尖拂过上面标注的药材名称。她忽然发现,每种药材旁边都写着用途,大多是治疗风寒、跌打损伤的平民药方。“你们种这么多‘紫苏’和‘艾草’?” 她有些惊讶,这两种药材虽常见,却因利润微薄,很少有门派大规模种植。
“冬天快到了,山里的百姓最缺这些。” 秋霜端着茶走进来,将杯子轻轻放在青依面前,“去年雪灾,好多人就是因为没有艾草驱寒,冻坏了手脚。”
青依看着她手腕上的疤痕,那是被灵力灼伤的痕迹,与玄天宗的 “烈阳掌” 伤痕一模一样。她想起十年前,玄天宗曾以 “修炼邪术” 为由,废掉了个天才女弟子的修为,将其逐入雪山。当时她曾质疑过,却被各大门派以 “不宜干涉他派内务” 挡了回来。
“这茶是用‘忘忧草’泡的。” 秋霜坐在她对面,给自己也倒了杯,“青掌门尝尝,能安神。”
茶水下肚,股暖意从丹田升起。青依望着窗外正在嬉笑打闹的教徒和孩子,忽然开口:“我听说,你们教里有本《百草经》,记载着上千种草药的用法?”
秋霜眼里闪过丝惊讶,随即点头:“是有这么本书,只是年代久远,很多字迹都模糊了。” 她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个陈旧的木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卷泛黄的竹简,“青掌门若不嫌弃,可拿去看看。”
青依接过竹简,指尖抚过上面的刻字。这些字迹刚劲有力,分明是男子的笔迹,却在某些药方旁用娟秀的小字做了批注。她认出那是清霄宗失传的 “回春手” 注解,二十年前随上任掌门去世而绝迹。
“这批注……” 青依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我师父写的。” 秋霜的眼眶有些发红,“她年轻时曾受清霄宗位长老指点,说这‘回春手’若能与媚心教的‘活气术’结合,能救更多人。” 她看着青依,忽然笑了,“师父说,当年教她的长老,腰间系着块羊脂玉,和掌门您这块很像。”
青依猛地攥紧玉佩,那是她入门时,师父给她的信物。师父临终前说,她年轻时曾救过个误入禁地的少女,那少女眼里的光,像极了初升的太阳。
夜幕降临时,上官梦云留青依在教中留宿。秋霜带着她去了间雅致的客房,屋里摆着张古琴,琴案上放着本摊开的乐谱,上面写着《海棠引》。
“这是秋霜姐姐写的曲子。” 送水来的少女笑着说,“她弹得可好听了,只是很少在人前弹。”
秋霜进来时,正撞见青依在看乐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掌门见笑了,随便写写的。”
“能弹给我听听吗?” 青依的声音带着期许。
秋霜犹豫片刻,在琴前坐下。指尖落下时,清越的琴声漫过窗棂,像月光流淌在山涧。青依静静听着,忽然发现这曲子的旋律,与师父生前最爱哼唱的小调极为相似。
“这曲子是……?”
“是我娘教我的。” 秋霜的指尖顿了顿,“她是个普通的农妇,不懂修仙,却知道哪种草药能治咳嗽,哪种野果有毒。”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玄天宗的人杀她时,说她勾结魔教,玷污了我的灵根。”
青依的心猛地揪紧。她想起师父说过,真正的修行,不是为了飞升,而是为了守护。可这些年,她看着各大门派为了争夺资源互相残杀,看着所谓的正道用 “斩草除根” 的名义滥杀无辜,却始终没有勇气站出来。
“我以前总觉得,正邪之间隔着天堑。” 青依望着窗外的月光,声音轻得像叹息,“直到看见你们收养孤儿,看见你们把药材分给百姓,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秋霜放下琴弦,转身看着她:“青掌门不必自责。至少您肯来这里,肯听我们说话,就比那些只会喊着‘清理门户’的人强多了。” 她从抽屉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放着些晒干的花瓣,“这是‘安神花’,泡在水里能助眠。您这些天为了万法阁的事,定没睡好。”
青依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秋霜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采药、制药磨出的痕迹,与自己练剑磨出的茧子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力量。
“明天我教你清霄宗的‘聚灵阵’吧。” 青依忽然说,“改良后的阵法,不仅能让药材长得快,还能净化浊气,对修行也有好处。”
秋霜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光:“真的吗?那我教您‘活气术’!中了寒毒的人,用这个比吃药见效快。”
那一晚,两人聊了很久。从草药的种植聊到功法的修行,从门派的规矩聊到山下的趣事。青依第一次知道,媚心教的教徒每月都会下山义诊,知道他们把最珍贵的药材留给平民,自己却用普通的草药疗伤。秋霜也第一次知道,清霄宗的弟子每年都要去偏远的山村教书,知道青依为了阻止门派间的争斗,曾数次顶撞长老。
“其实我们都一样。” 天快亮时,秋霜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轻声说,“都想让这个世界好一点,只是走的路不同。”
青依点头,看着秋霜眼角的痣在晨光里泛着暖意。她忽然明白,所谓的正道与魔教,不过是人为划分的界限。就像这山间的溪流,有的从山谷流出,有的从石缝渗出,最终却都汇入同片大海。
第二日,青依没有下山。她和秋霜一起在药田布阵,看着改良后的聚灵阵让幼苗瞬间舒展叶片,两人相视而笑。上官梦云站在远处,对林锦和秦风说:“你看,花总要开的。”
林锦望着药田里那抹月白与淡紫的身影,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真正的窥天,不是看见未来,而是看见人心深处的光明。”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秦风,少年正笨拙地学着给药材浇水,脸上沾着泥土,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几日后,青依带着秋霜回到清霄宗。当她们并肩走进山门时,弟子们都惊呆了。青依没有解释,只是指着新建的药圃说:“从今日起,清霄宗与媚心教共享药种和功法,谁若有异议,可自行离开。”
秋霜站在她身边,腰间的海棠玉佩与青依的羊脂玉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在清霄宗的大殿里回荡,像一首关于和解的序曲,温柔而坚定。
远处的万法阁,执法门门主看着密探传回的消息,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而百草谷主和玄天宗长老坐在他对面,手里捏着从青云宗搜出的卷宗,上面记载着更多门派的秘密。
黑暗从未远离,但光明也在悄然生长。就像媚心教的海棠与清霄宗的青松,看似截然不同,却能在同片土地上,共同迎接每一个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