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
媚心教的禁地深处，百年未开的 “锁灵阵” 突然亮起红光。上官梦云盘膝坐在阵眼中央，绯红长袍被灵力掀起，猎猎作响如燃着的火焰。他左眉骨的朱砂痣渗出细密的血珠，与阵法边缘的血色纹路遥相呼应，在青石地上织成诡异的海棠花图案。
“教主已在阵中三载了。” 秋霜捧着刚熬好的凝神汤，望着禁地入口处跳动的红光，指尖微微发颤。媚心教的典籍记载，化魔期是修魔者的生死关，轻则走火入魔沦为废人，重则灵力暴走爆体而亡。历代教主中，能成功突破的不足三成。
守在阵外的苏婆婆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护心符塞进秋霜掌心：“别担心，教主比我们想象的坚韧。” 她浑浊的眼睛望着红光深处，“当年他被扔进药炉当药人时，比这凶险百倍，不也挺过来了？”
秋霜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山路的方向。按路程算，林锦和青依掌门该到了。她想起上官梦云入阵前的嘱托：“若我失控，就放林锦带的‘清心散’，那是用他宗门的‘冰魄草’特制的，能压得住我的煞气。”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越的剑鸣。秋霜抬头，正看见玄色道袍的身影踏着晨光而来，清霜剑的寒光劈开山间的薄雾，像道划破长夜的流星。
“他怎么样？” 林锦冲到阵前，指尖抚过发烫的阵纹，灵力碰撞的灼痛感传来，让他心猛地一沉。阵中的红光已从最初的绯红变成暗紫，这是灵力失控的征兆。
“刚入阵时还平稳，昨夜突然开始躁动。” 秋霜把凝神汤递给他，“典籍上说，这是心魔最盛的时候。”
林锦接过汤碗，却没喝。他从袖中取出那个青铜匣，里面装着上官梦云塞给他的醒神香。此刻香灰已积了厚厚一层，只剩下最后寸许，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海棠香。
“我进去看看。” 林锦握住剑柄，玄色道袍在阵风中猎猎作响。
“不可！” 苏婆婆拉住他，“锁灵阵一旦开启，外人入内会引动煞气，轻则两败俱伤，重则同归于尽！”
林锦却看着阵中那抹摇摇欲坠的绯红身影，想起乱葬岗的雪夜。那时的上官梦云也是这样，明明自己冻得发抖，却把唯一的棉袄裹在他身上。如今轮到他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清霄宗的‘静心诀’能隔绝煞气。” 林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掌门已将心法传我，我能护住自己。” 他转头看向秋霜，“若见阵光变金，就立刻催动阵眼的‘镇魂铃’。”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道玄色流光，冲破阵门的红光。
阵内的景象比想象中凶险。暗紫色的煞气凝成利爪，从四面八方袭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林锦运转静心诀，清霜剑的寒光在周身织成护罩，步步靠近阵眼中央的上官梦云。
上官梦云的双目紧闭，眉心的朱砂痣已变成诡异的暗紫，绯红长袍被煞气撕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蛛网状的血纹。他怀里紧紧抱着块玉佩，那是林锦送他的生辰礼，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青光，勉强抵御着煞气的侵蚀。
“阿云。” 林锦跪在他面前，指尖轻轻覆上他滚烫的额头。清霜剑的寒气顺着指尖注入，试图压制暴走的灵力。
上官梦云猛地睁开眼，瞳孔已变成全黑，嘴角勾起抹狰狞的笑：“是你…… 林家的余孽……”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属于自己的狠戾，“当年没把你扔进药炉，真是失算……”
林锦的心像被针扎了下，却没有退缩。他想起上官梦云说过，化魔期会引动最深的执念，那些被压抑的痛苦和仇恨会化作心魔。此刻眼前的，不是真正的他。
“我不是来报仇的。” 林锦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你看，这是你送我的醒神香，还没燃尽呢。” 他从袖中取出那截残香，放在两人之间，“你说过，等我学会清心诀，就教我酿海棠酒。”
上官梦云的黑瞳中闪过丝挣扎，煞气凝成的利爪在林锦颈前停住，指尖的寒光几乎要触到皮肤。“滚…… 否则我杀了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痛苦的嘶吼，仿佛在与体内的恶魔搏斗。
“我不走。” 林锦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玄色道袍传来，“当年在乱葬岗你没走，现在我也不会走。” 他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说过，正邪不重要，活着才重要。”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开了上官梦云眼中的黑暗。他瞳孔中的黑色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清亮，左眉骨的朱砂痣重新染上暖意。“锦儿……” 他虚弱地开口，灵力暴走的反噬让他喷出口血，溅在林锦的玄色道袍上，像朵绽放的红梅。
“我在。” 林锦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清霜剑的寒光护住两人，“再坚持一下，青依掌门和秋霜姐姐在外面，他们带了凝神汤。”
上官梦云的意识渐渐清晰，他望着林锦被煞气灼伤的手背，心疼地想抬手抚摸，却没力气。“傻…… 傻子……”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谁让你进来的……”
“不傻怎么救你。” 林锦笑了，从袖中取出清心散，撬开他的嘴喂了进去，“等你好了，可得教我酿最烈的海棠酒，赔我的道袍。”
远处传来镇魂铃的轻响，阵外的红光开始变淡，重新染上温暖的绯红。秋霜和青依的声音传来，带着喜悦和关切：“教主！林公子！坚持住！”
上官梦云靠在林锦怀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笑了。左眉骨的朱砂痣在红光中亮得惊人，像极了当年乱葬岗破庙里，那盏在寒风中摇曳却始终不灭的油灯。
“好…… 酿最烈的……” 他的声音渐渐平稳，灵力在清心散的作用下重新归于丹田，“还要…… 给你绣件…… 海棠纹的道袍……”
林锦抱着他，听着阵外传来的鸟鸣，忽然觉得这禁地的煞气也没那么可怕。他想起青依掌门说的，真正的守护不是隔着阵法观望，而是哪怕身陷险境，也愿意伸出手。
当锁灵阵的红光彻底褪去时，秋霜和青依冲了进来，正好看见林锦抱着上官梦云走出阵眼。晨光透过禁地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玄色道袍与绯红长袍交织在一起，像幅刚完成的画，画着两个跨越正邪、彼此守护的灵魂。
“成功了！” 秋霜喜极而泣，扑进青依怀里。
青依拍着她的背，望着那两个相扶相依的身影，忽然明白林锦为何非要闯进阵中。有些情谊，本就该生死与共，就像她和秋霜，就像这媚心教的海棠与清霄宗的流云，看似不同，却能在同片天地里，绽放出同样的绚烂。
三日后，媚心教的药田里，多了两个身影。上官梦云穿着林锦的玄色道袍，正笨拙地学着给幼苗浇水，左眉骨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红晕。林锦站在他身边，帮他拂去发间的草屑，清霜剑靠在田埂上，剑穗与上官梦云的玉佩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慢点浇，你把苗都冲倒了。” 林锦笑着夺过他手里的水壶。
上官梦云也不恼，只是望着他笑，眼底的温柔能溺死人。“谁让你把道袍给我穿，袖子太长了。” 他忽然凑近，在他耳边轻声说，“晚上来我房里，给你看样东西。”
林锦的耳尖瞬间红了，低头假装整理药苗，却没注意到远处的望月台上，青依和秋霜正看着他们笑。
“你看他们。” 秋霜靠在青依肩上，手里绣着的海棠帕子即将完工，“倒比我们还像姐妹。”
青依笑着摇头，指尖拂过腰间的羊脂玉：“这叫什么姐妹，明明是……” 她的话没说完，却被秋霜眼角的痣吸引，那抹嫣红在晚霞中亮得惊人，像极了媚心教盛开的海棠花。
山风吹过药田，带来阵阵清香。远处的万法阁隐约传来钟声，平和而悠远。林锦望着身边哼着小调的上官梦云，忽然明白所谓的化魔期，从来不是修行的终点，而是新的开始。就像那些曾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正邪鸿沟，只要彼此的手紧握，就终能跨越。
夜色降临时，林锦如约来到上官梦云的房里。桌上摆着两个酒杯，旁边放着坛新酿的海棠酒，封泥上还带着新鲜的海棠花瓣。
“尝尝？” 上官梦云给他斟满酒，左眉骨的朱砂痣在烛火下流转着暖意，“我特意加了清霄宗的云雾茶，青依掌门说这样更清冽。”
林锦端起酒杯，酒液入喉时带着淡淡的茶香，暖意从丹田升起，驱散了最后一丝煞气带来的寒意。他望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颠沛流离都值得了。
“对了，你要给我看什么？” 林锦想起他傍晚的话。
上官梦云笑着从床底拖出个木箱，打开时里面躺着件玄色道袍，针脚细密，领口绣着朵绽放的海棠，与他身上这件一模一样。“上次那件染了血，我重新做了件。” 他有些不好意思，“针脚没秋霜的好，别嫌弃。”
林锦摸着领口的海棠，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裹在身上的那件单薄小袄。原来有些温暖，从七岁那年起，就从未离开过。
窗外的海棠树在月光下轻轻摇曳，花瓣落在窗台上，像撒了层粉色的雪。两个身影在烛火下相依相偎，玄色与绯红交织，像两株缠绕生长的藤蔓，在岁月的长河里，开出最动人的花。
或许未来的路还会有风雨，万法阁的争斗还未平息，但只要能这样握着彼此的手，看遍每一个春天的海棠花开，就足够了。因为他们都知道，真正的修行，从来不是为了飞升，而是为了守护眼前的人，和这片共同守护的天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