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霄宗的晨雾还未散尽,上官梦云已站在望月峰的石阶前。绯红长袍扫过带露的青苔,左眉骨的朱砂痣在晨光里泛着冷意,怀里紧紧揣着块半碎的玉佩,裂痕处还沾着陈年的血渍。
“你确定要去?” 林锦站在他身后,清霜剑的剑鞘上凝着薄露,“青依掌门虽信你,但七长老毕竟是清霄宗的元老,贸然动手会引来非议。”
上官梦云没有回头,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 “上官” 二字。这是他在父母尸骨旁找到的,当年那把刺穿父亲心脏的剑,剑柄上刻着清霄宗的云纹,与七长老腰间的佩剑一模一样。“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爹娘死在他剑下时,他也是清霄宗的‘名门正派’。”
林锦望着他紧绷的侧脸,想起昨夜在他房里看到的卷宗。泛黄的纸上,用血写着 “清霄宗七长老”,旁边画着把剑,剑尖沾着海棠花瓣 —— 那是上官家独有的家纹。卷宗最后写着:“中秋夜,月圆时,灭门者,云纹剑。”
“我陪你去。” 林锦握紧剑柄,玄色道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不管对错,我都陪你。”
上官梦云终于回头,眼底的寒冰融化了些许,露出难得的温柔:“不用。这是我的仇,该我自己了。” 他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塞到林锦手里,“若我今日没回来,把这个交给秋霜,里面是媚心教的药田图谱,她懂我的意思。”
林锦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按住手腕。“放心。” 上官梦云的指尖带着化魔期后的温热,“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更不会让你守寡。”
林锦的耳尖瞬间红了,看着他转身走上石阶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抹绯红比朝阳还要耀眼。
望月峰的演武场,七长老正在指点弟子练剑。他须发皆白,腰间的云纹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正是当年刺穿上官梦云父亲心脏的那把。看到上官梦云走来,他眉头一皱:“魔教妖人,怎敢擅闯清霄宗?”
上官梦云没有说话,只是解开锦囊,倒出半块染血的玉佩。那玉佩与七长老腰间的玉佩赫然是一对,只是七长老的那块,缺角处与他手中的裂痕严丝合缝。
七长老的脸色瞬间惨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你…… 你是媚心教教主血脉的余孽?”
“托你的福,还活着。” 上官梦云的灵力骤然暴涨,绯红的灵力在掌心凝成利爪,“当年中秋夜,你闯进媚心教,杀我爹娘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周围的弟子哗然,纷纷拔剑指向上官梦云:“大胆妖人,竟敢污蔑长老!”
“住手!” 青依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月白长衫扫过石阶,腰间的羊脂玉发出清越的响,“都退下。”
弟子们虽不解,却还是收了剑。七长老见状,立刻喊道:“掌门!这妖人血口喷人!当年媚心教教主和教主夫人屠林家满门,我是看林锦可怜才帮忙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上官梦云冷笑一声,指尖弹出片灵力,在空中凝成幅画面 —— 那是他用化魔期灵力还原的记忆:中秋夜的血月,七长老举剑刺向跪地求饶的妇人,少年躲在树后,看着父亲的血染红了海棠花纹的地毯。
“你说我爹娘屠林家满门,可有证据?” 上官梦云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演武场的匾额嗡嗡作响。
七长老的脸彻底失了血色,忽然举剑刺向上官梦云:“妖术惑众!我杀了你!”
青依没有阻拦,只是闭上眼,眼角滑下滴泪。她想起十年前,七长老曾深夜闯入藏经阁,偷走了记载着《医心诀》的孤本,当时只当他是为宗门,如今才知另有隐情。
上官梦云早有防备,绯红灵力化作藤蔓缠住剑刃。他左眉骨的朱砂痣亮得惊人,化魔期的力量在体内翻涌,却没有伤及周围的弟子。“我今日只杀他一人,与清霄宗无关。”
林锦忽然上前一步,清霜剑横在两人之间,剑尖指着七长老的咽喉:“你若再动,休怪我不客气。” 他转头看向青依,“掌门,弟子愿以性命担保,上官所说句句属实。”
青依睁开眼,望着七长老慌乱的神色,又看向上官梦云眼底深藏的痛苦,缓缓开口:“七长老,你可有话要说?”
七长老的剑哐当落地,瘫坐在地,嘴里喃喃着:“不是我…… 是他逼我的……” 他忽然抓住青依的衣摆,“掌门救我!我是清霄宗的人啊!”
上官梦云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绯红灵力穿透他的心脏。七长老瞪大眼,倒在地上时,怀里掉出本泛黄的秘籍,正是《医心诀》,封皮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演武场一片寂静,弟子们看着那本秘籍,又看看上官梦云,脸上满是震惊。
“他…… 他怎么能杀长老?” 有个新来的弟子颤声问。
旁边的师兄拍了拍他的肩:“掌门没拦着,定有道理。” 他想起去年雪灾,是这个穿绯红长袍的 “妖人” 带着药童,救了自己在山下的家人。
秋霜不知何时站在青依身边,手里还攥着未绣完的海棠帕子:“我早说过,他不是滥杀之人。” 她看着上官梦云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他曾说,爹娘最喜欢在院子里种海棠,每年中秋都要摘最新鲜的花瓣酿酒。
上官梦云忽然蹲在地上,肩膀轻轻颤抖。林锦走上前,悄悄用灵力护住他,挡住周围探究的目光。
青依走到两人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七长老私藏秘籍,滥杀无辜,按门规当诛。上官公子替天行道,何错之有?” 她转向众弟子,“记住,判断一个人,不是看他穿什么衣袍,而是看他做什么事。”
弟子们沉默片刻,忽然有人喊道:“掌门说得对!去年青风寨瘟疫,是上官公子的药救了我们!”“我妹妹的眼睛,也是他治好的!”
议论声渐渐变成了理解,甚至有弟子上前,递给上官梦云块干净的帕子:“公子节哀。”
上官梦云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布料上的云纹,忽然想起母亲曾说,清霄宗原是江湖郎中创立的,宗旨是 “悬壶济世,不问正邪”。他抬头看向青依,左眉骨的朱砂痣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多谢掌门。”
青依摇摇头:“这本秘籍,该物归原主。” 她忽然笑了,“说起来,你娘的医术比清霄宗的典籍记载的还要厉害,不如留下几日,把批注抄录下来?”她把《医心决》递给上官梦云。
上官梦云愣住了,随即也笑了,眼角的泪还未干,却带着释然的暖意:“好。”
三日后,清霄宗的藏书阁里多了张新的书案。上官梦云坐在案前,用绯红的笔抄录着母亲的批注,林锦坐在对面,帮他整理散落的纸页。窗外的海棠树开得正好,花瓣落在书页上,像天然的书签。
秋霜和青依端着茶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玄色道袍与绯红长袍交叠,墨香与药香缠绕,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你看,” 秋霜凑到青依耳边,声音轻得像耳语,“我说他不是滥杀的人吧。”
青依笑着点头,将茶杯放在案上:“这才是清霄宗该有的样子 —— 对错分明,恩怨两清。” 她望着窗外的流云,忽然想起七长老临终前的忏悔。仇恨的锁链,从来都是一环扣一环。
但此刻,藏书阁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轻笑。上官梦云抄到某页时,忽然停住笔,指着上面的批注对林锦说:“你看,我娘说‘医者仁心,剑者护道,本是同源’。”
林锦凑过去看,只见泛黄的宣纸上,娟秀的字迹旁,有行新添的批注,是青依的笔迹:“正邪之隔,薄如蝉翼,破之,方见坦途。”
夕阳西下时,上官梦云合上抄录完的秘籍,封皮上用朱砂画了朵海棠,与他左眉骨的痣遥相呼应。“该走了。” 他对林锦说,眼底的阴霾已彻底散去,只剩下如释重负的轻松。
林锦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面躺着对玉佩,正是当年上官梦云父母的那对,只是裂痕处被精心修复,还镶嵌了细小的海棠花碎钻。“清霄宗的玉匠说,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上官梦云接过玉佩,指尖抚过修复的痕迹,忽然紧紧抱住林锦,绯红长袍裹住两人,像个温暖的茧。“锦儿,谢谢你。”
远处的演武场上,弟子们正在练习新的剑法,招式里既有清霄宗的流云势,也有媚心教的活气术。青依和秋霜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切,相视而笑。
山风吹过藏经阁,带来阵阵墨香。上官梦云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忽然明白,复仇不是为了沉溺过去,而是为了放下。就像他爹娘留下的《医心诀》,最终的目的不是杀戮,而是救治。
“走吧,” 林锦握住他的手,清霜剑的剑穗与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去酿你说的最烈的海棠酒。”
上官梦云笑着点头,左眉骨的朱砂痣在暮色里亮得惊人,像极了当年乱葬岗上,那个红衣少年眼里不灭的光。他知道,未来的路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身边的人手紧握,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因为有些仇恨,放下了才是解脱;有些情谊,经历过考验才更坚定。就像这清霄宗的云与媚心教的海棠,看似不同,却能在同片天空下,绽放出同样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