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霄宗的晨钟刚敲过第一响,林锦就翻进了媚心教的后墙。玄色道袍的下摆挂在墙头的荆棘上,扯出道细长的口子,他却顾不上理会,只朝着药庐的方向疾奔。露水打湿的石板路上,还留着串新鲜的脚印,显然是等他许久了。
药庐的窗半掩着,上官梦云正坐在案前打包行囊。绯红长袍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半截清瘦的小臂,上面沾着些草屑 —— 那是今早收拾药圃时蹭的。见林锦进来,他抬头笑,左眉骨的朱砂痣在晨光里泛着暖光:“再晚一步,海棠糕就要凉透了。”
案上摆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海棠糕,热气透过纸层晕出淡淡的油印。林锦抓起两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都准备好了?” 他的玄色道袍沾着露水,与上官梦云绯红的衣摆蹭在一起,像幅被泼了墨的画。
“嗯。” 上官梦云把个布包扔给他,里面是两件换洗衣物和一小瓶伤药,“青依掌门那边留了字条,说‘俗事暂搁,心之所向即为道’。” 他提起另一个行囊,里面鼓鼓囊囊的,显然装着不少好东西,“秋霜塞了罐新酿的海棠酒,说让我们在‘忘忧谷’开封。”
忘忧谷在两派交界的深山里,据说那里终年开满海棠,还有处温泉,是百年前两派修士共同发现的秘境,后来因正邪纷争被废弃,成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基地。
两人没走正门,沿着药田后的小径往山谷钻。林锦的清霄宗佩剑 “清霜” 斜挎在肩上,剑穗偶尔扫过上官梦云的玉佩,发出细碎的响。路过孤儿院时,正撞见最小的女童抱着布偶站在门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们。
“我们去采野果,很快回来。” 上官梦云从袖中摸出块海棠酥,塞到女童手里。绯红长袍在晨雾里晃了晃,像朵会移动的花。
女童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举起布偶:“阿爹说,带上它就不会迷路。” 那布偶穿着件迷你的绯红小袄,是她照着上官梦云的样子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林锦心头一软。
进谷时已近正午。忘忧谷的海棠果然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踩上去像踩着层厚厚的雪。上官梦云从行囊里翻出块花布,铺在温泉边的青石上,又拿出酒坛和两个粗瓷碗,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
“这里的温泉能疗伤。” 上官梦云脱了鞋,赤脚踏进泉里,水花溅起的瞬间,他左眉骨的朱砂痣在阳光下亮得惊人,“你上次在南疆受的内伤,正好泡一泡。”
林锦望着他在泉水中舒展的眉眼,忽然觉得这几日的奔波都值了。万法阁的纷争、门派的琐事、那些关于正邪的喋喋不休,此刻都被谷里的风吹得烟消云散。他解下佩剑,也走进温泉,温热的泉水漫过腰间时,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在想什么?” 上官梦云靠过来,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疤痕 —— 那是当年被白发长老打伤的旧伤。
“在想……” 林锦握住他的手,泉水中的双掌相贴,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上官梦云笑出声,往他嘴里塞了颗野枣:“贪心。” 他仰头喝了口酒,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滴进泉里漾起细小的涟漪,“不过,我也是。”
第一日,他们在山谷里闲逛。林锦教上官梦云辨认草药(虽然对方比他懂行得多),上官梦云则拉着他在海棠树下打滚,看谁身上沾的花瓣更多。最后两人都滚得满身泥污,却笑得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把玄色与绯红的衣袍扔在一旁,只穿着里衣躺在草地上,看云卷云舒。
第二日,林锦在谷口发现了片野生的茶园。他学着青依掌门的样子采茶,指尖被茶刺扎出细小的血珠也不自知。上官梦云坐在他身边,用草叶给他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傍晚时,他们用温泉水煮了新茶,茶汤里飘着几片海棠花瓣,清冽中带着微甜。
“你看这茶。” 林锦举着茶杯,看着花瓣在水中旋转,“清霄宗的茶,媚心教的花,混在一起也很好喝。”
上官梦云凑近,与他共饮一杯,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彼此的气息:“就像我们。”
第三日,他们沿着溪流往上走,找到了处隐蔽的瀑布。林锦脱了道袍,只穿件玄色里衣跳进潭里,惊得鱼群四处乱窜。上官梦云坐在岸边,绯红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拿着根树枝,假装在训斥他 “没规矩”,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下来啊!” 林锦朝他招手,水花溅到他的衣袍上,“这里的水比南疆的洪水暖和多了。”
上官梦云犹豫片刻,终是抵不过诱惑,提着衣袍下摆走进潭里。两人在水中嬉闹,水珠打湿了发梢,也打湿了那些平日里不敢言说的情愫。林锦忽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轻得像叹息:“阿云,真好。”
第四日,他们开始有些想念外面的人。林锦想起青依掌门案上没批完的卷宗,上官梦云惦记着秋霜新培育的耐寒紫苏。但他们谁也没说要回去,只是默默地收拾了些有用的草药,打算带回去给需要的人。傍晚时,林锦用清霜剑削了根竹笛,吹起了《两生花》的调子,上官梦云坐在他身边,用树枝打着节拍,笛声与风声交织在一起,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第五日清晨,林锦被鸟鸣惊醒。他转头时,发现上官梦云正对着铜镜发呆,左眉骨的朱砂痣在晨光里泛着落寞。“想回去了?” 林锦轻声问,指尖划过他发间的海棠花瓣 —— 那是昨夜别上去的,现在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上官梦云点头,又摇头:“想,又不想。” 他转身抱住林锦,把脸埋在他颈窝,“但我们总要回去的,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做。”
他们收拾行囊时,特意采了些海棠花的种子,打算回去种在学堂的院子里。林锦还在谷口的巨石上刻了两个字 ——“同归”,笔锋里带着清霄宗的刚劲,也藏着媚心教的柔美。
离开前,他们在温泉边埋下了一坛新酿的海棠酒,坛身上刻着 “明年此时,再共饮”。上官梦云用灵力在酒坛周围布了个简单的阵法,防止野兽破坏,林锦则在旁边放了块清霄宗的令牌,作为标记。
“走吧。” 林锦握住他的手,玄色与绯红的衣袍再次交叠,这一次,上面沾的不是泥污,而是山谷里的花香。
归途的路走得格外慢。他们不再像来时那样疾奔,而是并肩走着,看夕阳染红天际,听晚风拂过树梢。路过青风寨时,他们看到百姓们正在学堂的地基上忙碌,清霄宗的弟子和媚心教的教徒互相搭着话,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笑容。
“你看。” 上官梦云指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就算我们不在,他们也做得很好。”
林锦点头,忽然明白,他们逃离的不是责任,而是那些束缚人心的规矩。真正的相守,从来不是要躲进深山老林,而是能在纷繁世事中,依然握紧彼此的手。
回到媚心教时,已是深夜。秋霜留了盏灯在药庐,灯旁放着张字条:“知道你们回来会饿,厨房温着粥。” 林锦看着字条上熟悉的字迹,忽然想起这几日在山谷里,上官梦云总说 “秋霜的紫苏粥天下第一”。
“明天去清霄宗吧。” 林锦脱下沾着花香的道袍,“青依掌门该等急了。”
上官梦云点头,为他倒了杯热茶:“嗯,还要把忘忧谷的地图给她看看,那里的温泉很适合疗养,让清霄宗的弟子也去试试。”
第五日的清晨,林锦和上官梦云并肩站在万法阁的石碑前。石碑上的 “共守之” 三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新刻的痕迹。青依掌门和秋霜站在他们身边,看着两派弟子互相交接任务,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笑容。
“玩得开心吗?” 青依掌门打趣道,目光落在林锦道袍上的破口和上官梦云发间的花瓣上。
林锦的耳尖红了,刚要辩解,却被上官梦云抢先一步:“很开心。” 他握住林锦的手,双佩相撞的声响在晨光里格外清晰,“下次还要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惊起了石碑旁的飞鸟。林锦望着身边的人,忽然觉得,所谓的私奔,从来不是逃离,而是为了更好地回来。那五日的时光,像坛埋在心底的海棠酒,平时或许不会想起,但每当遇到风雨,就会想起那份纯粹的温暖,给他们继续前行的勇气。
春风吹过万法阁,带来了海棠与药草的清香。林锦和上官梦云转身往学堂走去,玄色与绯红的衣袍在风中交叠,像两株缠绕生长的藤蔓,在阳光下舒展着新的枝叶。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彼此的手紧握,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 无论是正邪的偏见,还是岁月的漫长。
因为有些时光,注定要刻在心底;有些陪伴,注定要跨越山海;有些人,注定要一起看遍每一个春天的海棠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