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意攥着温热的茶杯,指节在杯沿压出淡淡青白。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时发出闷响,惊得窗台上啄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走。檀香从紫檀多宝阁里漫出来,混着老墨气息缠上她的鼻腔。
她鬼使神差地踱到书案前。砚台边搁着王奶奶送的那把三弦,琴囊银扣在暮色里泛着幽光。U盘在掌心硌得生疼,金属外壳上的划痕让她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京剧团后院,湿漉漉的青砖地上散落着碎瓷片,和眼前U盘划痕一样,都透着说不清的寒意。
砚台突然震颤起来,铜镇纸骨碌碌滚到案角。张晚意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金属的刹那,呼吸猛地滞住。镇纸内侧吸附着半片泛黄的纸角,边缘锯齿状的撕痕与U盘接口处的划痕严丝合缝。
茶盏在案头晃出涟漪,倒影里的U盘突然变得烫手。张晚意扯过宣纸垫着手指,将残片轻轻按在镇纸上。碎纸上的油墨印迹渐渐洇开,显露出十几年前某场赈灾义演的节目单。指甲掐进掌心的瞬间,记忆如惊雷炸响——那夜她因高烧请假,而压轴的正是刘梅芳的《贵妃醉酒》。
电脑蓝光映在镜片上时,窗外最后一抹霞光正被暮云吞没。破解程序进度条卡在87%,张晚意盯着跳动的数字,喉间突然泛起灼烧感。耳机里传来刺啦杂音,紧接着是《海岛冰轮》的唱段,可那京胡声里竟藏着电子混响的底纹,当"春睡海棠"的尾音撞上重低音鼓点,她猛地扯下耳机,耳膜嗡嗡作响。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弥漫开来。病床上的同学蜷缩着干呕,点滴瓶里的药液一滴滴坠落。张晚意抱着偷换的药盒,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病房挂钟的滴答。原来当年李浩然嫁祸她时,特意模仿了她的字迹——那些剪贴字和碎纸片上的笔画,分明出自同一双手。
手机在裤兜震动,来电显示是师父。张晚意盯着屏幕,指尖悬在接通键上方迟迟未动。窗外爆竹声突兀炸响,惊得她手一抖,通话意外接通。
"小曲儿改词儿我见得多了..."电流杂音吞掉后半句,张晚意攥紧手机打断:"可这次是踩着前辈..."烟花恰在此时绽开,金红光斑透过玻璃映在她脸上。通话戛然而止,只剩忙音在寂静中嗡鸣。
钢笔在举报信与改编稿间来回游移,墨迹洇透三页稿纸。天津演出后台的画面突然浮现:师父说"就当在小园子",王奶奶颤抖的手握住她满是冷汗的掌心。张晚意猛然扯过五线谱,水袖甩出去的弧度里揉进街舞律动,唱词间隙插入的电子音效,竟让古老曲牌焕发新生。
邮箱提示音惊破寂静。匿名邮件只一句话:"明晚长安大戏院,真相不止一个"。鼠标箭头停在发送者信息上,最后定位显示前门大街某网吧,而落款时间竟是她收到U盘之前...
\[未完待续\]张晚意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指尖微微发颤。她将电脑合拢,起身推开窗户。夜风裹着槐花香涌进来,吹得台灯火焰一跳。楼下传来师弟们说笑的声音,混着三弦琴断断续续的调音声。
她摸出手机,相册自动跳出"去年今日"。照片里她穿着戏服站在后台,王奶奶正弯腰给她整理水袖。那时她刚复出不久,眼神还带着怯生生的光。现在那抹光灭了,熄在U盘的金属外壳上,也熄在匿名邮件的字句里。
衣柜镜面映出她的身影。她扯下束发的绸带,黑发垂落在肩头。以前师父总说她该剪短发,像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可她偏要留长,说是唱戏就得有个唱戏的样子。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闺蜜的消息:"听说了吗?长安大戏院今晚有内部演出。"她盯着"内部"两个字,想起方才邮件里的"真相不止一个"。
楼下忽然传来争执声。张晚意凑近窗边,听见有人在训斥:"说了多少遍!这是德云社,不是你家后院!"另一个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她认出是小赵的声音。
她抓起外套往楼下跑。穿过月亮门时,看见小赵抱着个纸箱站在台阶下。他面前站着负责库房的老李,手里拿着登记本。
"怎么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她。小赵脸色发白:"我就是想借几件老道具,为...为新节目做参考。"
"新节目?"老李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眼里还有规矩吗?"
张晚意走近几步:"我们确实在准备新节目。"她顿了顿,"是师父点头的。"
老李狐疑地打量她:"当真?"
"你问师父去。"她说得干脆。
老李嘟囔几句走开了。小赵抱着箱子发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也想知道,真相到底有几个。"张晚意伸手碰了碰箱角。纸箱上印着"梅芳剧团"的字样,边缘有些发黄。
夜更深了,月光洒在青砖地上。小赵抱着箱子消失在回廊尽头,张晚意却站在原地没动。她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小时候王奶奶说的话:唱戏的人,眼睛要看得见月亮。
可现在这轮月亮,她怎么看都觉得蒙着层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