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德云社后台走廊染成了琥珀色。张晚意抱着三弦往排练室走，琴盒随着步伐轻轻摇晃，金属扣环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琵琶斜靠在墙角，断了根弦。快板缝隙里积着薄灰，不知是谁练完随手一扔。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三弦，琴身上的暗纹像是要渗出水来。
《贵妃醉酒》的唱段从排练室飘出来，混着电子混响的底纹。她脚下一顿，喉头突然发紧——和U盘里那段录音一模一样。
水袖拂过琴盒时，指尖传来一阵灼热。她刚想揉眼睛，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啪！"
绣花鞋重重跺地，震得地上散落的铜钱串子叮当作响。
"你还有脸碰三弦？"
赵兰芳一把抓住琴盒，拽得张晚意踉跄两步。泛黄的《霓裳羽衣曲谱》残页从内衬夹层滑出来，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玷污国粹！当年李浩然说你是朽木我都嫌他轻了！"
张晚意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茶几。青瓷盏从案上滚落，摔成三瓣。碎片弹到她脚边，裂口处还沾着干涸的茶渍。
"曲艺不死于固守！"
喊声冲出口的瞬间，梁间浮尘簌簌而落。她看见七岁的自己蜷在病床上，听见窗外锣鼓喧天。那夜刘梅芳压轴唱《贵妃醉酒》，她因高烧缺席。再醒来时，已被逐出师门。
"你配谈曲艺？"赵兰芳冷笑一声，手指划过她锁骨处的疤痕，"当年偷换药盒，害得李浩然落下残疾，现在倒说起大道理来了？"
张晚意浑身一颤。那道疤是旧伤，每次抚摸都像被火燎过。
帘子突然掀起，穿堂风卷着槐花香扑进来。
"我徒弟，轮不到外人教训。"
张云雷长衫一扫，墨汁溅上赵兰芳的绣鞋。砚台翻倒时，他袖口擦过张晚意手背，凉得像初春的露水。
赵兰芳后退半步，绣帕绞着手："三天后湖广会馆，同台竞技。要是赢了我，你继续当你的小师妹。要是输了......"
她俯身拾起那页残谱，在张晚意耳边轻笑："滚出曲艺行当。"
琴弦突然崩断一根，擦过她渗血的手掌。张云雷掏出创可贴，指尖掠过她虎口的老茧。
"师父......"
"嘘。"
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另一只手接过三弦。琴身映出月光，某道暗纹忽明忽暗。当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屋檐尽头，龙吟般的清音在屋内炸开。
帘外槐花簌簌摇落。张云雷指尖抚过三弦琴身，月光掠过他袖口的云纹，忽然凝在某处暗纹上。那纹路泛起幽蓝微光，像浸过水的墨迹慢慢晕开。
排练室突然陷入死寂。赵兰芳后退半步，绣帕绞得指节发白："这把琴......"
"师父。"张晚意想伸手，却见张云雷衣摆轻动，将她整个挡在身后。他垂眸扫过琴身异象，长衫下摆沾着几点墨渍，"三天后的赌约，算我一份。"
茶水间的玻璃门映出三个人的倒影。张晚意看见自己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身子泡在暖黄灯光里，另半边被暮色吞没。她想起昨夜收到的匿名邮件，附件里那张泛黄照片——也是这把三弦，摆在某个老戏楼的檀木架上。
赵兰芳突然笑出声。她弯腰拾起残谱的动作像是慢放的皮影戏："当年李浩然为它断了根肋骨，您倒舍得让它落在......"
"师妹？"
小赵抱着道具箱撞开侧门。他鬓角还粘着彩排时的纸钱，手里捧着的铜镜映出满室光斑。当目光扫到张云雷手中的三弦时，他踉跄了一下，箱角磕在门框上。
"你在这儿！"他冲过来抓起张晚意的手腕，"后台监控拍到有人动了你的琵琶盒，我追到门口......"
张云雷突然按住琴身。龙吟般的震颤再次炸开，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小赵话音戛然而止，道具箱里滚出一枚铜钱，在地上转了三圈停住。
赵兰芳绣鞋上的墨渍正巧落在铜钱"光绪通宝"的"光"字上。
"有意思。"张云雷弯腰拾起铜钱，指腹摩挲着边缘锯齿，"光绪年间制的镇琴铜，怎么流到你这儿了？"
小赵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拽着张晚意往后退："别碰他！这人不是......"
话音未落，排练室顶灯忽明忽暗。穿堂风卷起残谱，某页泛黄纸片飘向窗外。张晚意看见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和U盘加密文件里的图案一模一样。
"抓住！"赵兰芳大喝一声。
三个人同时扑向窗边。月光在混乱的脚步中碎成满地银屑，唯有三弦琴身上的暗纹愈发清晰，蜿蜒如活物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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