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糖分
>我继承奶奶的蛋糕店后，每天下午三点都有个男人来买草莓蛋糕。
>他从不说话，付款时指尖总在柜台留下糖霜般的凉意。
>直到暴雨天，他浑身湿透站在橱窗外发呆。
>我鼓起勇气拉他进门，却碰掉了他怀里的素描本。
>翻开的每一页都是我——
>揉面的我，裱花的我，偷尝奶油的我。
>最后一页写着：“车祸失去味觉后，只有她的蛋糕能让我尝到甜。”
>雨声里，他耳尖通红地指指我沾着奶油的唇角：
>“这里...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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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整。
阳光斜斜地穿过“甜时”蛋糕店洁净的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温暖的金斑。空气里浮动着黄油烤化的暖香、新鲜草莓的清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牛奶气息。我，林晚，正俯身专注于眼前的草莓蛋糕。指尖捏着裱花袋，细腻的奶油如同柔软的云朵，被小心翼翼地堆叠在蛋糕胚上。最后一颗饱满鲜红的草莓被轻轻嵌在奶油顶端，像一颗小小的、完美的心。
门框上悬挂的贝壳风铃就在这时清脆地响了起来。叮铃铃——那声音熟悉得像是心跳的节拍。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那个每天三点，准时得像日晷投影的男人。
他穿着挺括的灰色衬衫，步伐轻缓，径直走向玻璃展示柜。目光掠过那些精致的提拉米苏、诱人的巧克力熔岩，最终，总是毫无意外地落在角落里那份草莓蛋糕上。阳光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我放下裱花袋，洗净手，擦干，走到柜台后。他微微抬了下手，指向那份草莓蛋糕。指尖修长干净。我熟练地打开柜门，取出蛋糕，装进印有“甜时”标志的白色纸盒，系上嫩粉色的丝带。整个过程，店里只有纸盒轻微的窸窣声和我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扫码，付款。冰冷的电子音报出金额。他接过纸盒的瞬间，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那触感很轻，带着一种恒常不变的微凉，像初冬清晨落在草尖上的薄霜，又像不小心沾到指尖、转瞬即逝的糖粉。凉意短暂地停留，然后迅速退去。他微微颔首，算是告别，转身推开玻璃门，风铃再次叮当作响，那抹灰色的身影便融入了门外明晃晃的阳光里。
店里重新安静下来。我低头看着手背上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仿佛那点微凉还固执地残留着。日复一日，这个沉默的顾客和他指尖那抹转瞬即逝的凉意，成了“甜时”固定的一部分，像奶奶留下的老式挂钟，规律地滴答作响，却从不解释缘由。
今天似乎格外闷热。厚重的乌云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堆满了天空，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将午后的阳光吞噬殆尽。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一丝风也没有。远处隐隐传来低沉的雷声，像压抑的鼓点。
我站在柜台后，有些心不在焉地擦拭着本已光洁的玻璃台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外。雨点终于砸落下来，起初是稀疏的几滴，沉重地敲在门外的水泥地上，留下深色的斑点，很快便连成一片急促的、哗啦啦的声响，天地间瞬间被白茫茫的水汽笼罩。
风铃在雨声和突然灌入的湿冷气流中剧烈地晃动，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叮当声。
就在这片迷蒙的水幕里，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就站在马路对面小店窄窄的屋檐下，像一尊沉默的灰色雕像。豆大的雨点砸在脚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熟悉的白色蛋糕盒，另一只手似乎下意识地护着背包的侧袋，指节用力得有些发白。目光越过汹涌的车流和密集的雨线，静静地投向“甜时”亮着暖黄灯光的橱窗。
隔着雨幕，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那身影在灰暗的背景里显得格外单薄，被巨大的雨声衬得无比安静，甚至透着一丝固执的茫然。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猛。
一股莫名的冲动猛地撞上心头。我甚至没来得及细想这冲动从何而来，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我一把抓起柜台上那条备用的大毛巾，推开玻璃门，一股带着泥土腥气的湿冷空气扑面而来。密集的雨点立刻砸在我的手臂上，激起一阵凉意。我顾不上这些，顶着雨冲过并不宽阔却因暴雨而显得格外危险的马路，溅起的水花湿透了鞋袜。
“喂！”我的声音在滂沱的雨声中显得微弱而急促，几乎被淹没。他闻声猛地转过头，湿透的黑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线条清晰的下颌不断滚落，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随即是浓重的困惑。
“快进来！”我几乎是用喊的，雨水流进嘴里，带着微咸的味道，同时伸手去拉他的胳膊。隔着湿透的冰冷衬衫布料，我触到他手臂的紧绷。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住了，身体微微一僵，眼神里的困惑更深，却没有挣脱，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蛋糕盒，另一只手则更紧地护住了背包侧袋。
“雨太大了！会淋病的！”我焦急地补充，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他拉离那狭窄的屋檐，冲过雨幕，奔回“甜时”干燥温暖的怀抱里。
玻璃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和寒意。店内明亮的灯光、暖融融的空气以及浓郁的甜香瞬间将我们包裹。水滴不断从他湿透的头发和衣服上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圈一小圈深色的水渍。他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湿透的灰色衬衫颜色更深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肩线。
“给……擦擦。”我把手里那条厚实的米白色毛巾递过去，声音还带着刚才奔跑后的微喘。
他迟疑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短暂地停留，然后才伸出那只没有抱着蛋糕盒的手，指尖带着雨水和更深的凉意，轻轻接过了毛巾。就在他松手去接毛巾的瞬间，那个他一直下意识护在身侧的背包拉链似乎没有完全拉紧，加上他动作的牵扯，一个厚厚的、边缘已经磨得有些发白的棕色硬皮素描本，“啪”地一声，从背包敞开的侧袋里滑落出来，重重地摔在干燥的地板上。
本子摊开，滑到我脚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余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店内挂钟规律的滴答声。
他伸向毛巾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惊惶、窘迫，还有一丝被撞破秘密的无措。他下意识地想俯身去捡，动作却因为慌乱而显得笨拙。
我的目光已经被牢牢地钉在了摊开在地板上的素描本上。
页面上铺满了铅笔细密而灵动的线条。构图精准，光影温柔。
画的是我。
画的是我正低头专注地揉捏着面团，刘海垂下，遮住了小半张脸，手臂因用力而显出流畅的线条。
下一页，是我微微抿着唇，神情无比认真地给蛋糕裱花，指尖捏着裱花袋的姿态被捕捉得一丝不苟。
再翻过去一页……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画上的我，正偷偷用手指抹了一点刚打发好的鲜奶油，飞快地送进嘴里，眼睛满足地眯起，像只偷腥成功的猫。那神态，捕捉得如此生动而私密，连我自己都几乎忘记了曾有过这样的小动作。
每一页，都是我。在蛋糕店里的日常。揉面的，搅拌奶油的，擦拭柜台的，对着刚出炉面包微笑的……铅笔线条流畅而充满温度，笔触细腻得惊人，仿佛作画的人曾用目光细细描摹过千百遍。
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指尖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微颤，不由自主地一页页翻动。每一张画都像一个无声的惊叹号，砸在我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我甚至能闻到画纸上残留的铅笔石墨的淡淡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湿冷的雨水味道。
厚厚的本子终于翻到了最后一张。
这一页没有画。只有一行清晰有力的钢笔字，墨迹深浓，力透纸背，清晰地写着：
「车祸失去味觉后，只有她的蛋糕能让我尝到甜。——顾言」
顾言。
原来他叫顾言。
最后一个字迹的末端，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晕开了一点墨渍。
时间仿佛被窗外的雨声按下了暂停键。店内的空气凝滞了，只剩下挂钟指针单调的走动和越发清晰的心跳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我抬起头，目光撞进他的眼底。他不知何时已站直了身体，毛巾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处遁形的窘迫和紧张。湿漉漉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沿着他发红的耳廓滑落。那红色，像极了蛋糕上最鲜艳的草莓，一路蔓延，几乎要染红他苍白的脖颈。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不再是那种砸碎一切的狂暴，变成了细密而持续的沙沙声。
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开口的勇气。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窘迫、不安，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他避开了我直视的目光，视线有些慌乱地向下移动，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确切地说，是落在我唇角的位置。
他抬起那只没有拿着毛巾的手，手臂的动作带着一种生涩的僵硬感。微凉的指尖指向我的唇角，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仿佛在指认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低沉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被砂纸磨砺过一般，却奇异地穿透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地落在我耳中：
“这里……”
他的目光固执地停留在我的唇角，耳廓的红晕烧得更烈，声音低下去，几乎成了气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滚烫的笃定：
“…最甜。”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窗外的雨声、店里的挂钟声、烤箱运行的低鸣……一切背景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指尖指向我唇角的动作，和他那句低沉却滚烫的话语在脑海里无限放大、盘旋。
“这里……最甜。”
我的脸颊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烤箱，热浪“轰”地一下席卷上来，烫得惊人。不用照镜子，我也能想象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红得能滴出血来。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无措、羞涩，还有一丝隐秘甜意的暖流，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让我眩晕。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飞快地蹭过自己的唇角。
一点残留的、微凉的触感停留在指尖。
是之前裱花时不小心蹭到的鲜奶油。
原来……他一直看着的，是这个。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像只迷失方向的小鹿。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刚才那股汹涌的热意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目光慌乱地在他通红欲滴的耳尖和我指尖那点微凉的白色奶油之间来回游移。
空气里弥漫着蛋糕的甜香、雨后泥土的微腥，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而滚烫的张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在无声的胶着中显得格外漫长。窗外的雨势似乎真的小了许多，从倾盆变成了细密的丝线。
终于，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甜味的空气似乎给了我一丝力量。我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小股风。目标明确地走向那个熟悉的玻璃展示柜。
柜门被我拉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拿出了最里面那份刚刚做好的、点缀着最鲜红草莓的蛋糕。它是我今天下午的心血，奶油花朵堆叠得格外饱满精致。
我端着它，重新走回顾言面前。脚步不再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坚定。我把蛋糕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柜台上。白色的瓷碟，嫩粉色的蛋糕，像一小片温柔的云霞。
然后，我抬起眼，望进他依旧带着紧张和探寻的眼底。这一次，我没有再躲闪。
我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刚才被他指认过的、此刻大概还残留着一点红晕的唇角，又点了点柜台上那块散发着甜蜜气息的草莓蛋糕。
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店内的暖黄灯光温柔地洒下，笼罩着柜台前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空气里浮动着奶油与草莓交织的甜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顾言的目光，从我点着唇角的手指，缓缓移向柜台上那块鲜亮的草莓蛋糕。他眼底那些翻涌的紧张和窘迫，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渐渐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专注的凝视。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去碰那块蛋糕，仿佛在确认某种不可思议的真实。
几秒钟的静默，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指尖微凉的手，越过了那块承载着所有秘密和期待的蛋糕，没有去拿旁边的银色小勺，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碰了碰我依旧停留在自己唇角的指尖。
他的指尖很凉，带着雨后空气的湿意，触碰到我灼热的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那凉意却奇异地像一块冰，瞬间镇住了我心头所有喧嚣的慌乱。
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暖黄的灯光勾勒着他湿润的发梢和依旧泛红的耳廓。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一个小小的、脸颊绯红的我。
“不是那个。”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是你。”
他的目光锁住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和一种近乎虔诚的肯定，重复道：
“你……最甜。”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灿灿的阳光迫不及待地穿透下来，斜斜地打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也穿过“甜时”洁净的玻璃门，恰好落在柜台一角。那束光里，细小的尘埃像金色的精灵般飞舞跳跃，将那块草莓蛋糕和顾言眼底的光芒一同照亮。
他指腹那点微凉，还固执地停留在我的指尖上。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两人之间急促的心跳，还有那句在金色尘埃中无声回荡的、带着草莓香气的肯定——
“是你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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