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血夜叩门
“别出声。”
萧砚那三个字像冰锥子扎进我耳朵,瞬间把我冻在原地。我梗着脖子,眼珠子瞪得几乎脱眶,死死盯着那扇糊着高丽纸的窗户——刚才那抹鬼影似的黑影,绝不是错觉!它溜得比耗子钻洞还快!
死寂。只有我自己的心在腔子里玩命擂鼓,“咚咚咚”震得满地沾血的铜钱都跟着哆嗦。我的老婆本…翠花…全泡汤了!
“爷…” 我嗓子眼发紧,气音抖得不成调,“窗…”
话没说完,就被更惊悚的声音掐断了喉咙——
“笃!笃!笃!”
三声!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不是角门!是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谁?!” 我魂飞魄散,失声尖叫,整个人像被雷劈中,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空白。
榻上“昏死”的萧砚,在敲门声响起的刹那,猛地睁开了眼!眼底哪有半分混沌?全是冰封的杀意和一种“果然来了”的森然!他手闪电般按上榻边“惊蛰”的剑柄,腰腹的伤口因为骤然发力瞬间洇开一片刺目的鲜红,他却像感觉不到痛,强撑着就要暴起!
外间小床上,那刚睁眼的姑娘更是吓得肝胆俱裂,死死捂住嘴,琥珀色的瞳孔里只剩下灭顶的恐惧,泪水无声狂涌,身体抖得像狂风里的残烛。
“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不急不躁,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门外是谁?!索命的无常?!
“开门!金吾卫夜巡!速速开门查验!” 一个粗粝威严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不容抗拒。
金吾卫?!天子亲军?!我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厥过去!完了完了完了!真是捅破天了!玉佩!腰牌!还有两个血葫芦!这要是被撞见,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萧砚的眼神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他对我做了个极其狠厉的手势——噤声!拖住!
拖…拖住?我拿什么拖?拿我的脸皮吗?!
“来…来了!” 我扯着嗓子应了一声,声音抖得像筛糠。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扑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点比哭还难看的笑,才敢把门拉开一条缝。
门外,火把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几个身着明光铠、腰挎横刀的魁梧军士堵在门口,领头的是个方脸阔口的校尉,眼神鹰隼般锐利,正冷冷地扫视着我。
“官…官爷…” 我点头哈腰,身子死死堵着门缝,“深更半夜的,不知有何贵干?我家公子…公子他身子不爽利,刚歇下…”
“少废话!” 校尉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我,力道大得我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他带着两个兵丁,蛮横地闯了进来!火把的光瞬间将昏暗的书房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满地狼藉——碎裂的陶罐,滚落的铜钱,还有…地上隐约的暗色污渍!
校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地面,又猛地射向外间那张小床!床上,那姑娘蜷缩着,脸色惨白如纸,惊恐地望着闯入者,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她是谁?!” 校尉厉声喝问,手已按上了刀柄。
“是…是我家表小姐!” 我脑子一片空白,全靠本能胡诌,“从…陇西老家来投亲的!路上…遇了流匪,受了惊吓…刚请大夫瞧过!” 我一边说一边挪动脚步,试图挡住里间软榻的方向。
“陇西?流匪?” 校尉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姑娘染血的衣裙,又猛地盯住她袖口内侧——刚才她因为惊恐抬手,那半块温润的蟠龙玉佩一角,赫然露了出来!
“那是何物?!” 校尉瞳孔一缩,厉声喝道,一个箭步上前,粗暴地抓住姑娘的手腕,就要去扯她袖子查看玉佩!
“不!别碰我!” 姑娘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挣扎,眼中是极致的恐惧!
“官爷!使不得啊!” 我魂飞魄散,想扑上去阻拦,却被另一个军士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咳咳咳…” 里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
萧砚不知何时竟挣扎着半坐了起来,背靠着引枕,脸色惨白得透明,嘴唇毫无血色,额上全是冷汗,一副随时要断气的病弱模样。他艰难地抬起眼,看向门口,声音虚弱得像游丝,却带着一种世家公子特有的矜持和被打扰的不悦:“门外…是何人喧哗?阿宝…咳咳…不是说了…我病着…不见客么…”
那校尉动作一滞,狐疑地看向里间。火把光下,萧砚那副重伤垂危、气息奄奄的样子,实在不像装的。
“金吾卫奉命夜巡,追查逃犯。” 校尉松开姑娘的手腕,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盯着萧砚,“公子贵姓?因何受伤?这位姑娘又是何人?” 他一边问,目光一边在屋里梭巡,像饿狼在寻找猎物破绽。
“咳咳…在下…萧砚…” 萧砚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喘息着,“家父…萧国公…萧衍…咳咳…至于这伤…说来惭愧…白日里…咳咳…在城外别院…试新马…马惊了…摔的…”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昏厥过去。萧国公的名头,显然让那校尉脸上的凶戾之气收敛了几分。
“那这位姑娘?” 校尉依旧盯着床上瑟瑟发抖的人。
“是…是我姨母家的表妹…咳咳…随我回京…路上…遇到流民劫道…受了惊吓…车夫和护卫…都…” 萧砚艰难地喘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戚和愤怒,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我立刻扑到榻边,带着哭腔:“公子!公子您别说话了!大夫说了您不能动气啊!” 我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干净的里衬)去擦他嘴角咳出的血沫,一副忠仆护主的模样。
校尉的目光在萧砚惨白的脸、染血的衣襟和阿宝焦急的脸上来回扫视,又瞥了一眼地上那些沾着污渍的铜钱(希望他以为那是药渍或别的什么),最后落在姑娘惊魂未定的脸上,似乎在权衡。萧国公府的名头,加上这看似合理的解释和萧砚那随时要断气的惨状,似乎暂时打消了他一部分疑虑。但他显然没有完全放弃。
“搜!” 校尉冷冷下令,“仔细点!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能放过!”
“是!” 几个军士如狼似虎地散开,开始翻箱倒柜!矮几被掀翻,坐榻被挪开,书卷被粗暴地抖落在地!乒乒乓乓的声响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死死盯着一个军士走向我睡觉的小床铺!我的老婆本!还有那块要命的腰牌!都藏在床板底下!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就在那军士弯腰,手快要碰到床沿时——
“官爷!” 我脑子一抽,突然指着窗根底下尖叫,“耗子!好大的耗子!刚才就从那儿钻出去了!” 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那军士被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其他人也被我这声尖叫吸引了目光。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一直虚弱咳嗽的萧砚,眼神骤然一厉!快!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他手中不知何时扣住的一枚染血的铜钱(从我那堆倒霉老婆本里顺的?),化作一道凄厉的乌光,撕裂空气!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利物入肉的闷响!
那个正弯腰准备搜查床铺的军士身体猛地一僵,喉咙处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他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像一截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栽倒,“砰”地砸在地上!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那校尉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有刺客!” 萧砚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凄厉破音,同时整个人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瘫倒在榻上,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头儿!老赵!” 旁边一个军士最先反应过来,扑到倒地的同伴身边,一探鼻息,脸色瞬间煞白,“死…死了!”
校尉猛地回神,脸色铁青,眼神惊怒交加地扫过“昏迷”的萧砚,又看向窗外那黑洞洞的夜色!他根本就没看清是谁动的手!难道是窗外潜藏的刺客?!为了保护萧国公的公子?!
“追!” 校尉当机立断,指向窗户,怒吼道,“刺客从窗户跑了!给我追!格杀勿论!” 他顾不上再搜查,带着剩下的兵丁,像一阵旋风般撞开房门,朝着我瞎指的方向怒吼着追了出去!
书房的门被粗暴地撞开又弹回,发出“哐当”巨响。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死寂,和一具迅速冰凉的尸体。
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门框软软地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手脚冰凉,抖得停不下来。
外间床上,那姑娘死死咬着嘴唇,泪流满面,眼神空洞,显然惊吓过度。
而软榻上,“昏迷”的萧砚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凤眼里没有半分虚弱,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看了一眼地上军士的尸体,又看向吓得魂不附体的我,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
“阿宝,把尸体拖进来,关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姑娘,最后落在我脸上,一字一句,冰冷彻骨:
“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离开长安。”
“官兵…很快会回来。”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