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

边关的雪下了整整三日才停。沈钰策马冲进皇城时，战袍上的血冰凝成暗红色的晶簇，随着急促的呼吸簌簌掉落。他右眼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西戎大祭司的骨刀留下的，再偏半寸就会刺穿太阳穴。可此刻他感觉不到疼，耳边只回荡着斥候颤抖的禀报："和亲队伍遭遇雪崩...无人生还..."

东宫的梅树竟然开花了。沈钰站在阿沅的闺房前，看着那些本该在腊月才绽放的白梅，此刻在秋末的风里疯了一样地盛开。花瓣落在他染血的铠甲上，立刻被浸成淡粉色，像极了阿沅及笄那日抹的胭脂。

推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妆台上的犀角梳还保持着那日摔断的模样，断口处已经积了薄灰。沈钰的指尖抚过梳齿，仿佛还能触到阿沅发丝的温度——她总抱怨自己的头发太细，每次他帮着梳通时，都会故意扯痛她藏在后颈的那颗朱砂痣。

"殿下..."小宫女春桃跪在门外，手里捧着个乌木匣子，"郡主临走前...让奴婢把这个交给您。"

匣子里的玉佩安静地躺在猩红丝缎上，螭龙眼睛处的墨玉比记忆中更加幽深。沈钰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认出缠在暗格机关上的那缕头发里，混着已经发黑的血丝。这是边关将士传给爱人的"血誓"，以命为契，至死不休。

"她...可有什么话？"

春桃的眼泪砸在地砖上。小姑娘比划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死死抵住掌心，指甲都陷进了肉里。"郡主只说...让您看暗格。"

暗格弹开的瞬间，窗外突然狂风大作。沈钰的血液在血管里结冰——"娶阿沅"三个字旁边，歪歪扭扭添了句"别忘了我"，笔划里还残留着紫黑色的痕迹。他太熟悉这种颜色了，这是西戎皇室秘制的"朱颜改"，中毒者会从指尖开始溃烂...

"咔哒"一声，玉佩边缘突然裂开细纹。沈钰这才发现玉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道缝隙里都渗着诡异的暗红。最骇人的是那些纹路竟组成大周疆域图，玉门关的位置嵌着一粒沙金——正是他遇伏的地点。

远处突然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沈钰恍惚看见阿沅站在梅树下，穿着初见时那件藕荷色罗裙，发间的银钗随她转身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殿下..."她笑着伸出手，腕间的红绳已经褪成苍白，"我等到你了..."

玉佩砸在青石阶上的脆响惊飞了满树白梅。碎片四溅的瞬间，沈钰看清了藏在玉髓里的东西——两缕交缠的发丝，一根漆黑如墨，一根细软如绢，发梢都沾着干涸的血迹。这是他们幼时在太庙结发的见证，原来她一直...一直...

"阿沅——！"

嘶吼声震落了梁上的灰尘。沈钰跪在满地碎玉前，发现自己的眼泪竟然是血红色的。那些血泪滴在发丝上，竟像活物般钻进了发芯。窗外骤然电闪雷鸣，暴雨中隐约传来青铜风铃的声响，和浮生阁屋檐下的铃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