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心

北疆铁匠铺的牛皮帐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炉火将飘落的细雪映成金红色的星子。柒月在剧痛中苏醒，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一块烧至白炽的玄铁中。金属熔流在她"体内"奔涌，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铁锈味的灼热气息，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经脉游走。

“铛——"重锤砸落的瞬间，柒月看见自己的“躯体"在铁砧上迸出耀眼的火花。透过扭曲的热浪，十七岁的沈煜赤着上身站在锻炉前。少年将军的肌肉线条还带着未褪的青涩，但脊背上交错的伤疤已经勾勒出战场的残酷轮廓。汗珠顺着他凹陷的脊沟滑落，在腰际那道月牙形箭伤上短暂停留——那是去年秋猎为救太子留下的，最终没入粗麻裤的亚麻色系带。

“再加三成寒铁。"沈煜的声音透过金属传来，震得柒月意识发颤。他转身取铁钳时，柒月看清了他左肩胛上暗红色的胎记——形如半片龙鳞，与太子沈钰背上那块恰好能拼成完整的螭纹。少年将军琥珀色的瞳孔在炉火映照下呈现出熔金般的质感，右眼角那颗浅褐色的泪痣随着眯眼的动作隐入笑纹。

老铁匠犹豫地搓着布满老茧的手：“二公子，这已是第七日不眠不休..."

“不够锋利。"沈煜抓起铁钳，小臂肌肉绷出凌厉的弧度。一块烧红的铁屑突然溅在他锁骨下方，瞬间烫出焦黑的伤口。少年却浑不在意，反而将渗出的血珠抹在剑胚龙纹处：“以血养剑，方得剑魂。"血珠触及玄铁的瞬间，竟发出“嗤"的声响，蒸腾起带着铁锈味的白雾。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亲兵掀开帐帘时，风雪趁机灌入，在灼热的剑胚上凝出细密的裂纹：“将军！太子殿下到营门了！"

沈煜的动作顿住了。柒月感觉到剑身温度骤降，少年将军垂下的睫毛在火光中投出蛛网般的阴影。他解下腰间玉佩——与沈钰那枚螭纹佩同料的青玉，只是雕的是盘虎——轻轻按在未成型的剑身上。玉佩触及高温剑胚的瞬间，竟发出清越的龙吟声。

“要替兄长守住这万里河山啊。"沈煜的低语混着炉火的噼啪声。

当沈钰掀帘而入时，柒月透过蒸腾的热雾看见太子玄色大氅上未化的雪粒。与弟弟不同，沈钰的轮廓更加锋利如刀削，薄唇总是抿成一条线，唯有看见沈煜时才会软化。此刻他眉心那道旧疤微微发红——那是十二岁为护弟弟与刺客搏斗留下的。

“胡闹。"沈钰解下大氅裹住弟弟，狐裘领口蹭过沈煜颈侧的血痕。太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弟弟锁骨处的烫伤，指尖带着批阅奏折留下的墨香：“军医说你的箭伤..."

沈煜突然转身，沾满煤灰的额头抵在兄长冰凉的肩甲上：“哥，《采薇》后半段怎么唱来着？"这个动作让柒月想起史料里兄弟阋墙的记载，心脏在铁胚中剧烈收缩。炉火将兄弟二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交叠的影子随着火苗摇晃，时而重合，时而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