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刃

地牢的火把将潮湿的石壁映出狰狞的阴影，跳动的火光在玄铁剑身上烙下蓝紫色的纹路。柒月感觉自己被沈钰握在手中，剑柄上缠绕的鲛绡早已被汗水浸透，触感黏腻而冰冷。

沈煜被铁链吊在刑架上，绛色骑装已被鞭痕撕成褴褛的布条，露出左肩那道月牙形的旧伤——那是去年秋猎为兄长挡箭留下的，如今伤口重新绽开，鲜血顺着锁链滴落，在干草堆里积成小小的血洼。少年将军的嘴唇因失血而泛着淡紫色，可嘴角却仍挂着那抹熟悉的、带着虎牙缺角的笑容。

"哥……"沈煜突然咳嗽起来，血沫顺着唇角滑落，在下巴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还记得你替我揍太傅家小子吗？"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地牢里凝固的黑暗，"就因为他笑我缺牙……"

沈钰的手腕微微绷紧，柒月感觉到剑身传来一阵震颤。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岁的沈钰撸起袖子，明明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仍固执地把弟弟护在身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再笑他缺牙，孤把你满口牙都敲碎！"那时的沈煜躲在兄长背后，手指紧紧攥着沈钰的衣摆，像抓住救命稻草的落水者。

"为什么？"沈钰的声音在地牢里回荡，像一把钝刀割开凝滞的空气。蟠龙剑的剑尖抵上沈煜的心口，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微微后撤——柒月看见那里有道陈年的疤痕，是景隆元年冷宫走水时，沈煜把最后一块湿布让给兄长，自己却被火舌灼伤的痕迹。

铁链突然哗啦作响。沈煜前倾身体，主动让剑锋刺入皮肉半寸，鲜血顺着蟠龙纹蜿蜒而下，在剑镡上汇成细流："因为父皇说……"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被石壁上的影子偷听去，"……要么你死，要么我当叛臣。"

柒月用尽全力震动剑穗。羊脂玉坠终于挣脱丝线，精准砸中沈钰的手腕。密函飘落展开，露出真正的玉玺印——是皇帝亲手拟的诛杀令，日期赫然是秋猎前一日。纸角还沾着暗红的指印，与沈煜颈侧"血誓"的痕迹如出一辙。

"阿煜……"沈钰的剑咣当落地，金属撞击石板的声响在地牢里久久回荡。他伸手触碰弟弟颈侧的红痕，指尖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僵住——一道虚影从黑暗中浮现，老皇帝拄着鸠杖缓步走来，枯瘦的手指间缠着同样的红线。

"朕的好太子……"老皇帝的笑声像夜枭嘶鸣，在石壁间激起诡异的回音，"你以为雁门关的毒箭……真是西戎人放的？"

地牢的火把突然剧烈摇晃，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像一场荒诞的皮影戏。沈煜的呼吸越来越弱，鲜血顺着铁链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更漏在倒数最后的时辰。

柒月感觉到剑身传来一阵剧痛——不是金属的痛，而是魂魄被撕裂的痛。她看见沈钰的手在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而沈煜的嘴角却缓缓扬起，露出那个缺了角的虎牙笑容，轻声道：

"哥，剑柄里……"

话音未落，地牢深处传来铁门开启的沉闷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