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上的雪下得寂寥,细碎的雪花落在玄铁剑身上,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柒月被沈钰握在手中,剑柄上缠绕的鲛绡早已被血浸透,触感黏腻而冰冷。寒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将刑台四周的火把吹得明灭不定,火光映在沈钰的脸上,勾勒出他锋利的轮廓。
他穿着全套朝服,十二章纹在雪光中黯淡无华,冕冠垂下的玉旒在风中轻晃,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可他的眼睛却比雪更冷,比铁更硬,唯有在看向刑台上跪着的人时,才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动摇。
沈煜穿着素白中衣,衣领敞露处能看见心口那道新鲜的剑伤——那是昨夜在地牢里,他自己抵着剑锋留下的。血已经凝固,在苍白的皮肤上结成暗红的痂,像一道未愈的诅咒。他的黑发被寒风吹散,有几缕黏在唇角干涸的血迹上,衬得脸色愈发惨白。
"最后的话。"沈钰的声音比北风更凛冽,可握着剑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沈煜抬起头,眼神忽然变得很软,像儿时发烧被兄长抱在怀里安抚时那样。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轻声道:"哥,剑柄里……"
话音未落,刽子手的鬼头刀已经扬起。寒光划破雪幕的瞬间,柒月让整把剑发出龙吟般的哀鸣,剑身上的蟠龙纹路骤然亮起血光,震得刑台四周的火把齐齐熄灭。沈钰踉跄着扑上前,却只接住弟弟滚落的头颅。鲜血喷溅在蟠龙剑上,竟被玄铁贪婪地吸收,剑身纹路渐渐显现出暗红色的地图——那是雁门关的布防,每一处要塞旁都标着细如蚊足的小字,是沈煜的笔迹。
当沈钰颤抖着剖开剑柄,里面掉出半块长霉的硬馍。景隆元年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两个小少年蜷缩在冷宫角落,十岁的沈钰把最后半块馍掰成两半,大的那块塞进弟弟手里:"吃慢点,别噎着。"而沈煜却偷偷藏了半块,直到今天。
雪越下越大,渐渐掩盖了刑台上的血迹。柒月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抽离,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沈钰抱着剑跪在雪中,发间落雪积了厚厚一层,像一夜白头。
柒月从剧痛中惊醒时,发现自己蜷缩在浮生阁的檀木地板上。喉间翻涌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她剧烈咳嗽着,呕出的鲜血里竟混着细碎的玄铁屑,在阁内幽蓝的灯火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守阁人提着那盏永不熄灭的青铜油灯缓步走近,灯焰映出她指缝间渗出的异样——指甲缝里嵌满了细小的金属碎屑,随着她颤抖的动作簌簌掉落,在青砖地上砸出细小的火星。
"第一次带兵器回来?"老者枯瘦的手指捏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发梢不知何时已凝结着铁珠,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那铁珠坠地时发出"叮"的脆响,竟将砖石烫出一个小小的凹坑。
柒月想开口,却咳出一口带着金属光泽的鲜血。守阁人用灯罩接住血滴,幽蓝的火焰"嗤"地窜高三分,映照出西墙上密密麻麻的剑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突然开始渗出暗红液体,顺着斑驳的墙面向下蜿蜒,在砖缝里汇聚成诡异的符文。
"每道痕迹都是一段孽债。"守阁人突然用灯焰灼烤她腕间红绳,新添的裂痕发出焦糊的气味,"你确定还要继续?"
柒月挣扎着望向阴影中的博古架。那柄蟠龙剑正在黑暗中渗出锈迹,暗红的液体顺着剑鞘纹路滴落,在地上无声地汇聚成一个"煜"字。更深处,那面鎏金铜镜突然映出模糊的人影——镜中沈钰跪在太庙,用染血的手帕一遍遍擦拭剑身,而镜面右下角不知何时已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镜裂则魂醒。"守阁人突然掐灭灯焰。在黑暗完全降临前的刹那,柒月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龙鳞状的纹路——与沈家兄弟背上如出一辙的胎记。有女子轻笑声从镜中传来,带着说不尽的苍凉:
"师父说过,破镜终难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