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师

暴雨如注的夜晚，雷光将铜镜映得惨白。道观丹房内，玄尘子倒在青铜丹炉旁，素色道袍被鲜血浸透成暗红色，在身下洇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老道士的拂尘断成两截，银丝散落在地上，像一滩凝固的月光。丹炉里的三昧真火早已熄灭，只剩几点暗红的余烬还在不甘地挣扎，映照着满室狼藉。

明澈持剑站在镜前，剑尖还在滴血。少年道士的脸上带着孩童般的困惑，眉头微微蹙起，右眼角的朱砂痣在闪电照耀下红得刺目，仿佛要渗出血来。他的道冠不知何时已经歪斜，几缕被雨水打湿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额头上，发梢滴落的水珠混着血水，在青石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红梅。

“师父为何不躲？"少年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尾音颤抖着，像是随时会断裂的丝线。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那是玄尘子在他十五岁生辰时赠予的桃木剑，剑柄上还刻着"守正辟邪"四个小字，如今却被鲜血染红。

柒月透过血雾看见真相——老道士背后贴着的根本不是鳞片，而是为镇压旧伤特制的青龙膏药！那膏药是用七七四十九种珍贵药材熬制而成，此刻已经被血浸透，散发出浓烈的药香，混合着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铜镜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一段往事：三个月前玄尘子为取镜中仙露救明澈，被蚀心魔伤了肺腑。老道士跪在镜前七天七夜，直到双膝血肉模糊，才取得那一滴能救命的仙露。画面中的玄尘子面色灰败，却依然用颤抖的手将仙露喂入昏迷的明澈口中，浑浊的老泪滴在少年苍白的脸上...

“你...看镜背..."玄尘子呕着血指向铜镜，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老道士的手颤抖得厉害，指甲已经全部变成了青黑色，那是蚀心魔毒发作的征兆。他的白发散开，像一团枯萎的芦苇铺在血泊中，发梢浸透了鲜血，黏在青石地板上。

明澈颤抖着翻转镜子，铜镜背面鎏金的婴戏纹在雷光中闪烁。柒月终于看清那些隐藏在纹饰中的秘密——每个婴孩笑脸背后，都刻着道门秘传的《清心咒》，字迹微小却工整，显然是耗费了极大心血。而最中央的婴孩怀里，抱着块小小的长生牌，上面刻着：“爱徒明澈，平安喜乐"，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人经常抚摸。

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照出明澈眉心缠绕的黑气——是蚀心魔的傀儡丝！那些丝线已经深深扎进少年的血肉，像树根般在皮肤下蔓延，甚至能看见它们在血管中蠕动的痕迹。

“不...这不可能..."少年道士如遭雷击，手中长剑"咣当"落地。他跪爬着扑到师父身边，抖着手去捂那汩汩流血的伤口，却只让更多的鲜血从指缝间涌出。“师父...师父..."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看见了...我看见它在我脑子里..."

玄尘子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抹去徒弟脸上的血污。老道士的手冰冷得像块寒铁，掌心还留着为明澈熬药时烫出的水泡，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少年眼角的朱砂痣。“明澈啊..."玄尘子的手突然垂下，最后的目光落在窗外暴雨中的桃树，“...道观后山的桃树...该修枝了..."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整个丹房。明澈呆坐在血泊中，怀中抱着师父逐渐冰冷的身体。铜镜的碎片散落四周，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幼时的明澈骑在玄尘子肩头摘桃子；少年明澈发着高烧，老道士彻夜不眠地为他换额上的湿巾；去年生辰，玄尘子将桃木剑郑重交到徒弟手中时欣慰的笑容...

暴雨仍在继续，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道观屋檐下的铜铃在狂风中叮当作响，像是为逝者奏响的哀乐。明澈突然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那声音穿透雨幕，惊飞了栖息在古柏上的乌鸦。他右眼角的朱砂痣突然裂开，流下一行血泪，在苍白的脸上划出刺目的红痕。

铜镜最后一块完整的碎片中，柒月看见明澈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形——那分明已经不是人类的轮廓，而是长着犄角，生着利爪的魔物。更可怕的是，影子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一点一点吞噬着明澈本体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