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几乎在扶苏踏出揽月阁的同时,便不顾身份,抓起桌上另一副备用的素白面具覆在脸上,疾步追了出去!他的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那诗稿上的字迹和那股气,如同魔咒,驱使他一定要追上那人!长随见状,急忙带人跟上。
长街两侧的灯笼全亮了。竹篾骨架撑着的绢纱被火苗烘得软乎乎的,暖黄的是新点的蜜蜡灯,朱红的是老铺子的铜灯,莹白的则是新换的素绢灯。一路烟云繁华,晚风带着湿润的河水和桂子的甜香,像是谁家姑娘遗落在风里的香囊。
扶苏脚步轻快,盘算着用银子置办镖局所需。忽觉身后有人疾追而来,步履急促。她警觉地回头,只见一个戴素白面具、身形挺拔的男子已追至近前,气息微乱,伸手欲抓她衣袖。
扶苏眉头一蹙,侧身利落避开。她打量着眼前人,面具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深邃得仿佛盛满夜色的眼睛,此刻那眼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极其复杂浓烈的情绪——急切、期盼、探寻,甚至......有一丝脆弱的恳求?他身上衣料华贵,一身道袍飘雪似的飞,气息清冷,绝非寻常百姓。
扶苏心中迅速盘算:此人追来,莫不是也想要这一百两银子?看他衣着气度不像缺钱,但人不可貌相。这银子对她至关重要,是开镖局的本钱,是李莲花给人看病二十次才能攒下的辛苦钱,绝不可能拱手相让!
但看他追得这般急切,眼神又如此......古怪,莫非家中真有急难?比如亲人重病急需救命钱?她扶苏行走江湖,虽非滥好人,但也讲个道义良心,见死不救非她所为。
她定了定神,刻意压低了嗓音,换了一种不属于自己的、略显沙哑的声调,带着防备和坚决:“这位兄台?钱,我是绝不可能全部给你的!”她将包袱紧护胸前,“此银于我亦有天大用处!”她看着对方骤然僵住的身影和那双瞬间黯淡、仿佛所有星光都熄灭了的眼眸,心中那点微末的同情心又冒了出来。
罢了!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或许真有难处。李莲花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咬了咬牙,伸手一点一点摊开他微凉的手掌,带着点肉痛和不情不愿,从包袱里摸索着,抠抠搜搜地拿出一个五两的小银锭,“啪”地一声拍在他掌心:“喏!若真有急难,这五两......拿去应应急!够请个好大夫看一次急症了!”
对方毫无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掌心那锭小小的银子,仿佛那不是银子,而是一块烙铁。
扶苏看着他失魂落魄、万念俱灰的样子,又想起李莲花给人看疑难杂症、累死累活一次也才收五两......她一跺脚,心一横,又从包袱里摸出另一个五两银子,飞快地塞进对方手里:“......再给你五两!最多十两!真的不能再多了!”她语速飞快,像是怕自己后悔,“再多我也没有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说罢,转身欲走。
谁知,素白面具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被那十两银子烫了一下似的。他缓缓抬起手,不再像方才那般急切地抓握,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动作,将掌中那两锭加起来才十两的银子,轻轻地......推回到了扶苏的手中。
扶苏愣住,还当这厮,嫌她给的银钱寒酸,她眉头刚拧起,却见对方忽然开口: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