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低地从面具后溢出来,像是从胸腔里碾出来的碎渣。那瞬间,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不是她。”他喃喃自语,整个人犹自浑浑噩噩。“终究......不是她。”
扶苏瞥了他这副潦倒模样,眉头一皱,却站在原地没动,这家伙,活像被人抽了魂,还能更窝囊些不成?
他忽然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竟有一种悲哀从心头生起。
那眼神像是透过她的面具,望进了更深的、谁也触不到的地方。然后他默默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扶苏一时默然,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人的背影在长街的灯河与朦胧的夜色中,迅速变得伶仃而模糊,最终被光影与紧随其后的随从身影吞没。
她捏着那失而复得的十两银子,看着对方消失在灯火阑珊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旋即又被巨大的庆幸和喜悦取代。认错人了?真是个怪人!不过......十两银子回来了!整整十两!够李莲花出诊两次了!
她瞬间将插曲抛却,喜滋滋地掂了掂包袱,转身汇入人流。不忘买了李莲花爱吃的桂花糕和狐狸精的熏鱼,脚步轻快地朝着莲花楼的方向走去。
长街灯影摇曳,河水无声流淌。谢危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楼阁之后,那一声声“不是她”的叹息,淹没在尘世的喧嚣里,再无回响。只有那首《鹧鸪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了短暂却剧烈的涟漪,复又归于更深的沉寂。
李莲花一连好几个白日里都难得在莲花楼见到扶苏的身影。这丫头对于开镖局一事,显然不是一时兴起。
她失忆归失忆,那份雷厉风行和谋定后动的劲儿可一点没丢。早在几个月前,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淘换来一堆泛黄的旧地图和商路札记,在楼里那盏豆大的油灯下勾勾画画,竟真让她捣鼓出一份详尽的镖局章程——从路线勘定、人手配置,到价码规矩、黑白两道打点门路,写得头头是道。
可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扶苏穷啊!
她既要跟着李莲花东奔西跑“接生意”多是些费力不讨好的活儿,又要操心那栋破楼修修补补的钱袋子,李莲花那句“破楼修了又塌,太麻烦”犹在耳边,奈何架不住扶苏的执拗。平日里就靠着在山野间采些稀罕药材,卖给城里识货的药铺换点散碎银子。家里还养着一人一狗——哦,不对,李莲花自己倒也能靠那“佛面神医”的名头赚点诊金糊口,只是他那五两一次的规矩和惫懒性子,进项实在有限得很。狐狸精更是只进不出的主儿。扶苏扒拉扒拉自己那个瘪瘪的钱袋,里面叮当作响的,也就剩几两碎银,寒酸得紧。
转机出现在月前。扶苏不知从何处打探到一则至关重要的消息:新任刑部侍郎张遮张大人,为整顿日益混乱、常与江湖势力乃至匪盗勾结的民间押运行当,同时为朝廷某些特殊、机密物资寻找可靠稳妥的民间运输力量,特颁布新令,推行“官督商运,择优选任”之策。
官府将遴选数家有实力、信誉佳的镖局,授予“官准承运”的牌匾,并给予一定的官方背书和政策便利。更重要的是,入选镖局的核心镖师,将有机会参加由兵部老教头主持的短期特训,学习更精深的护卫、侦查、反劫掠之术,甚至接触一些官方允许范围内的制式装备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