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点冷。虽然被裹在三层厚厚的襁褓里，放在烧得旺旺的炭盆边上，我还是能感觉到那股顺着窗缝钻进来的寒气，刺得小脸发麻。
“兰儿睡了吗？” 额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产后虚弱的沙哑。她坐在床边的玫瑰椅上，手里拿着件小小的虎头鞋，银针在烛光下亮得晃眼。可我知道她根本没在纳鞋底，她手心里全是汗，针脚歪歪扭扭的，连我这个婴儿都看得出来。
“刚哄着。” 阿玛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也是低低的。他好像在脱靴子，靴筒碰着地面发出闷响。“李头儿那边回话了，说今晚子时动手最稳妥。”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篡改八字计划，上一世他们就试过这个，结果被发现，额娘还被太夫人罚跪了祠堂三天，落下了病根。
额娘没说话，只是手里的银针“啪嗒”掉在了描金绣床上。她脑子里的警报器又开始拉响了，呜哇呜哇的吵得我耳朵疼：【危险指数：85%！成功率：17%！要不要取消计划？】
屏风后面没动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阿玛轻轻抽气的声音，像是在吹伤口。他白天练武摔伤了胳膊，太医说要静养，可我看他现在连走路都费劲。
“不能取消。” 阿玛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坚定，连带着屏风都震了震。“上次我们就是犹豫了，才让兰儿……”他没说下去，但我能“看”到他脑子里闪过的画面：一个小小的白木棺材，孤零零地停在院子里，额娘哭得晕厥过去，太夫人抱着一个陌生的女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那是上一世的我。刚满三岁就“夭折”了，其实是被二房换了包，扔进了井里。
额娘的眼泪“吧嗒”滴在虎头鞋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水渍。她脑子里的弹幕刷得飞快：【都怪我！要不是我太软弱！】【二房那个毒妇！还有太夫人！】【兰儿这次一定要平安！】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更鼓声，沉闷得像是敲在人心上。三更天了。
阿玛猛地站起来，屏风被他带得晃了晃。“我去了。”他的声音有点抖，不是害怕，是激动。我“看”到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新画面：我穿着漂亮的旗装，抱着书本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后面跟着一群小丫鬟……那是他想象中我长大的样子。
“等等！”额娘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屏风边，隔着薄薄的纱帘抓住了阿玛的手。他们的手指交握在一起，都在发抖。“把这个带上。”额娘把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塞进阿玛手里，“这是我用胎发编的平安结。”
我心里暖烘烘的，连打了两个哈欠。说实话，虽然这对便宜爹妈有点神经兮兮的，脑子里全是奇怪的弹幕和对话框，但对我是真的好。上一世我是孤儿院长大的，从来没人给我编过平安结。
阿玛没说话，只是反手紧紧握住了额娘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脚步声慢慢远去。
额娘站在原地没动，背对着我的方向，肩膀一抽一抽的。她脑子里的警报器还在响，但这次多了一行新的字：【信任值：100%。老公加油！】
我翻了个身，小脸对着窗户。月光很亮，透过糊着窗纸的格子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突然，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紧接着，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在我脑子里响起来了，比上次更冷，带着点气急败坏：“不知悔改。”
我心里冷笑一声。怎么着？改个八字你还不乐意了？霸道总裁啊？
“天命已定，逆天者……”
“定你个锤子！”我在心里大声回骂，“老娘生在中国长在红旗下，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比你厉害的阎王爷都被我用唯物主义辩证法辩得哑口无言，你算老几？”
那声音似乎被我的嚣张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就在我以为它吓跑了的时候，一股寒意突然从脚底窜上来，冻得我浑身发抖。襁褓里的暖炉好像突然变成了冰块，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啊——嚏！”我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口水喷了自己一脸。
额娘赶紧跑过来抱起我，声音里带着慌张：“怎么了兰儿？是不是冷着了？”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焐着我。可那股寒意像是附骨之疽，怎么都驱不散。
突然，额娘的脸色变得煞白，抱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都泛白了。我“看”到她脑子里的画面：祠堂方向火光冲天，阿玛倒在血泊里，二房的人拿着刀狞笑着……
“不好！”额娘低呼一声，抱着我就往外跑。她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踩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跑得飞快。
我被颠得七荤八素，小脑袋在她胸前蹭来蹭去。透过她怀里的缝隙，我看到院子里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丫鬟小厮们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
“怎么了夫人？”一个穿靛蓝色比甲的婆子拦住我们，她是额娘的陪房刘嬷嬷。
“祠堂！快！去祠堂！”额娘的声音都变调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我脸上。
刘嬷嬷脸色一变，立刻对着旁边的小厮吼道：“快！去祠堂！保护大人！”
我们跑到月亮门的时候，就听见前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塌了。紧接着是一片尖叫声和打斗声。
额娘的脚步顿了一下，我“看”到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跑？带着兰儿逃跑？去江南？或者去国外？隔壁老王的皮革厂还招人吗？】
就在这时，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阿玛的喊声，带着点狼狈但中气十足：“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两个贼东西给我绑起来！”
额娘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刘嬷嬷扶住了她。我们继续往前跑，绕过影壁墙，就看见祠堂门口围了好多人，手里都举着火把，把黑夜照得像白天一样亮。
火光中，阿玛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他的夜行衣破了好几个洞，头发也乱蓬蓬的，左边胳膊上全是血，看起来狼狈极了。可他脸上却带着笑，手里拿着一个黄布包着的小盒子，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看来计划成功了？
“大人！您怎么样？”额娘跑过去，一把抓住阿玛的胳膊，看到那片血迹时眼泪又掉下来了，“伤着哪儿了？疼不疼？”
“没事没事，小伤。”阿玛不在意地摆摆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额娘，“成了！我把八字换过来了！从今天起，咱们兰儿就是‘五行缺一，命犯孤星’的贱命，没人会再打她主意了！”
额娘喜极而泣，抱着阿玛的脖子就哭起来。周围的小厮丫鬟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我却突然打了个寒颤。不对。
那股寒意不但没消失，反而更浓了。祠堂的大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嘴。
突然，祠堂里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那些摇曳的烛火“噗”的一声全灭了，只剩下我们手里的火把发出噼啪的声响。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谁？”阿玛低喝一声，猛地推开额娘，将我护在身后，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平时佩着一把短剑。
祠堂里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纸钱漫天飞舞，像是无数只黑色的蝴蝶。火把的光芒忽明忽暗，照亮了祠堂门口那副巨大的黑漆匾额——“慎终追远”四个金色大字，在黑暗中像是活过来一样，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突然，供奉台上的牌位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嗡嗡”的低鸣。最上面的那块牌位晃得最厉害，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
“咚……咚……咚……”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鼓声，不紧不慢，像是在敲打着人的心脏。
额娘突然抓住了阿玛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列祖列宗显灵了……他们在生气……”
阿玛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但还是强作镇定：“别胡说！列祖列宗怎么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祠堂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惊雷在里面炸开。紧接着，一道红光从祠堂深处射出来，直射向阿玛怀里的那个黄布包！
“不好！”阿玛大叫一声，拼命想用手护住那个布包。可那红光像是有生命一样，绕过他的手，直接击中了那个布包！
“嗤——”
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皮肉上的声音。阿玛怀里的布包突然冒起了黑烟，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啊！”阿玛惨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把布包扔在地上。
布包落在青砖地上，滚了几滚，黄布裂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我们以为的八字庚帖，而是一撮烧焦的头发，还有一张画着小人的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看不懂的符号，此刻正在慢慢燃烧，最后化为灰烬。
“不可能……”阿玛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我明明换了的……我亲眼看到……”
就在这时，我脑子里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带着一丝嘲讽：“蝼蚁之力，也敢逆天？”
我心里咯噔一下。栽了。
看来这狗屁天道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我们还是太天真了，以为换个八字就能蒙混过关。
“大人！夫人！快来看！”一个眼尖的小厮突然指着地上的灰烬尖叫起来。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堆灰烬里，竟然慢慢浮现出几个字，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烫在地上一样，触目惊心——
“十岁为聘，天命难违”
八个大字，在火光中闪着诡异的红光，像是在嘲笑我们的不自量力。
额娘腿一软，抱着我跌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她脑子里的警报器彻底疯了：【失败！任务失败！危险指数：100%！生存率：0%！】
阿玛呆立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他看着地上那八个字，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人也都吓坏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喃喃地念着“列祖列宗恕罪”。
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灰烬，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祠堂里的牌位晃动得更厉害了，“嗡嗡”的低鸣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我被冻得瑟瑟发抖，却突然感觉到额娘的身体也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行字，又大又红，像是用血写的：【去他妈的天命！老娘不信！】
我心里一动。对！不能放弃！我们还有互联网啊！
就在这时，额娘突然猛地站起来，抱着我走到阿玛面前，眼神坚定得可怕：“费扬古，起来！”
阿玛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哭什么丧！”额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有兰儿，有那些‘知识’，怕什么天道！它想让兰儿十岁嫁人，我们就偏不让！它想让弘晖早夭，我们就偏要让他长命百岁！”
弘晖？那是谁？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名字，好像是……我的儿子？
阿玛怔怔地看着额娘，突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对！我们还有‘那个’！明儿个我就去找工部的老陈，让他给我建个实验室！”
实验室？他要干什么？
额娘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脑子里闪过一个新的画面：一个巨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阿玛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拿着试管小心翼翼地往一个烧杯里滴东西。旁边额娘拿着笔记本，认真地记录着什么。而我……穿着小围裙，手里拿着一个小勺子，正在搅拌一个冒着泡泡的锅里的东西……
【婴幼儿存活率提升计划V1.0】
一行字突然出现在额娘的脑子里，闪闪发光。下面还有一个下拉菜单，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天花疫苗制备方法】、【婴幼儿辅食营养配方】、【常见传染病预防措施】……
我惊呆了。这是……我的互联网知识？
“叮——”
一个清脆的响声突然在我脑子里响起，像是手机提示音。紧接着，一个半透明的蓝色界面弹了出来，上面写着：
【检测到宿主及相关人员强烈求生欲，功德系统正式激活】\
【当前功德值：10】\
【可用技能：基础医学（入门）、营养学（入门）、材料学（入门）】\
【任务发布：成功制备出牛痘疫苗，提高满周岁存活率。任务奖励：功德值+100，解锁技能：中医基础（初级）】
我看着这个界面，又看了看抱着我，眼神坚定的额娘，还有重新振作起来，正在安排人手处理现场的阿玛，突然笑了。
笑得很大声，咿咿呀呀的，把额娘都吓了一跳。
去他妈的天道！去他妈的天命！
有这对同样是穿越者的父母，有满脑子的互联网知识，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功德系统……别说十岁嫁人了，就算是老天爷想让我现在就死，老娘也要从棺材板里爬出来，给他跳一段社会摇！
胤禛是吧？弘晖是吧？皇后是吧？
等着吧！老娘来了！这清朝，就等着被我们一家子闹个天翻地覆吧！
我用力挥舞着小拳头，虽然看起来可能只是一个普通婴儿在乱动乱叫，但我知道，这场和天道的战争，我们才刚刚开始。
而且这一次，我们不一定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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