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得低低的,活像块浸了墨汁的脏棉絮,兜头盖脸地压下来。院子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廊下的灯笼虽然还亮着,光却被吞得只剩下一小团,昏黄的,看着比鬼火还渗人。
风刮得邪乎,呜呜地吼着,卷起地上的碎叶打着旋儿飞。我被额娘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胳膊硌得我有点不舒服,但那股熟悉的紧张感让我不敢乱动。透过她臂弯的缝隙,我看见一群黑黢黢的乌鸦在院墙上空盘旋,呱呱叫着,声音难听死了,像是在哭丧。
"要来了。"额娘的声音有点抖,但抱着我的手更紧了。她没看天,眼睛死死盯着阿玛临时搭起来的那个破棚子——就在院子西南角,用几块木板和油布凑合的,里面堆着些瓶瓶罐罐,那就是他们说的"实验室"。
突然,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下来,打着旋儿,像秋天的黄叶子。
我眯起眼仔细瞅。
不是叶子。是符纸!跟方才那乌鸦丢下的一模一样!
一张、两张......越来越多,黄澄澄的符纸从黑沉沉的云里飘下来,跟天女散花似的,看着又诡异又荒诞。
"胡闹!"阿玛低喝一声,不知从哪儿摸出把佩刀,刷刷几下,想把那些符纸劈碎。可符纸像是活的,避开刀锋,径直往地上落,沾了潮气,贴在青石板上,风都吹不动。
空气越来越闷,手里那个烫人的手炉更烫了,简直像揣了块烙铁。我忍不住哼唧了两声,额娘连忙拍着我的背哄:"兰儿乖,不怕,额娘在呢。"
可她自己的心跳快得跟打鼓似的,咚咚咚撞着我的小脑袋。
【系统警报:检测到强烈电离层异常!局部电场强度超过安全阈值!建议立即采取接地措施!】脑子里的蓝色界面突然跳出来,红闪闪的警报灯晃得我眼晕。
接地?那是个啥?避雷针吗?
还没想明白,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震得耳朵嗡嗡直响!不是平时打雷那种滚雷,是就炸在耳边的闷响,地皮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抬头看,一道刺目的紫色闪电像条疯了的大蛇,瞅准了院子西南角的那个破棚子,"啪"地一下劈了下去!
火光!浓烟!还有木头断裂的"咔嚓"声!
"实验室!"阿玛嘶吼一声,想都没想就往那边冲。额娘尖叫着想去拉他:"别去!危险!"
可晚了。
阿玛像阵风似的冲进了浓烟里。我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背影在里面乱动,还有东西砸下来的声音。浓烟呛得人嗓子疼,我忍不住开始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额娘抱着我急得团团转,想去帮忙又放不下我,急得直跺脚:"费扬古!你个蠢货!不要命了吗!"
没过多久,阿玛踉踉跄跄地从烟里钻出来了。他胳膊上少了一大块布,黑乎乎的,好像还在冒烟。脸上全是灰,头发也烧了几根,一绺一绺地耷拉着。
但他手里死死抱着个东西——那个装着牛痘脓液的陶瓶!
"样本...还在..."阿玛咧开嘴想笑,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话音未落,就看见他背后的衣服"呼"地一下,冒起了青烟!不是火,是那种皮肤被烫焦的糊味儿!
"啊!"阿玛疼得叫出声,手里的陶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到墙角。
"阿玛!"我急得直蹬腿,虽然知道他听不懂,但就是忍不住。
额娘的脸白得像纸,她把我往旁边一个丫鬟怀里一塞,尖叫道:"看好格格!"然后抓起廊下一个空着的铜盆,从旁边水缸里舀了半盆水,劈头盖脸就朝阿玛泼过去。
"滋啦——"一阵白烟冒起来,伴随着更浓的糊味儿。
阿玛疼得闷哼一声,腿一软就跪地上了。额娘顾不上烫,扑过去撕开他后背的衣服。
我离得远,看不真切,但能看见额娘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肯定伤得很重。
那个抱我的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劲儿地念"菩萨保佑"。我心里也急,使劲扭着身子往那边看。
陶瓶怎么样了?有没有摔碎?那可是阿玛拿命换来的!
还好,那个陶瓶好像挺结实,滚了几圈就停住了,木塞好像松了点,但没掉出来。
就在这时候,天上的乌云更黑了,比锅底还黑。雷声又开始闷闷地响,比刚才更近,震得人心脏都跟着疼。
"要...又来了..."一个小厮吓得牙齿打颤。
所有人都抬头看天,脸上全是绝望。第一道雷就那么吓人,再来一次...
额娘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的。她死死盯着天,突然抓起梳子,把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珠钗"哗啦"一下全扯掉了,散了一地。
然后她冲向梳妆台,拉开抽屉翻腾起来。金的银的首饰扔了一地,最后她抓起一根细细的铜簪子,眼睛突然亮起来。
"铜...对!铜能导电!"她喃喃自语,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出去,"刘嬷嬷!竹竿!最粗最长的!还要麻绳!湿的!快!"
刘嬷嬷虽然一脸懵,但看额娘那拼命的样子,不敢耽误,连滚带爬地让人去找。
我突然明白过来了!
额娘要做避雷针!
初中物理课学过的!富兰克林放风筝那个!用导体把雷电引到地下!
【系统提示:检测到简易避雷针模型构建中!预计防御效率37%!建议增加接地面积!补充:将导电体末端浸入水中可显著提升安全性!】
水!对,要接地!
我急得"咿咿呀呀"地叫,用小手指着旁边那个大水缸。抱我的丫鬟不知道我啥意思,还以为我吓着了,一个劲儿地拍我:"格格乖,不哭不哭..."
急死我了!
还好,额娘自己想到了。她指挥着小厮把找来的长竹竿立在院子最高的地方——那个石灯笼旁边。然后把铜簪子牢牢绑在竹竿顶上,又把几条粗麻绳接在一起,一头绑着簪子底座,另一头直接扔进水缸里!
刚弄好,天上就"咔啦——"一声巨响!比刚才那道还亮!一道碗口粗的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地朝着我们院儿劈下来!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不敢看。
"啪!"
一声脆响。
我睁开眼,看见那道闪电不偏不倚地劈在了竹竿顶上的铜簪子上!蓝色的电光顺着麻绳"滋滋"地往下窜,最后"噗"地一声钻进水里,水缸里的水猛地沸腾起来,冒起老大一团白汽!
整个过程快得像做梦。
没炸!没着火!
我们...活下来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水缸还在冒着丝丝白汽,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乌云好像淡了点,风也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敢喘气。
"活...活下来了..."一个婆子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
额娘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扶着竹竿慢慢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又是汗又是灰,看着狼狈极了,却突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哈..."她边笑边哭,语无伦次。
我被丫鬟抱到她身边,她一把抢过去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
"兰儿...我的兰儿..."她亲着我的额头,又哭又笑,"额娘做到了...我们不怕他...不怕那个狗屁天道..."
就在这时,阿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虚弱但带着点儿兴奋:"样本...样本怎么样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疼得"嘶"了一声。
额娘赶紧抱着我过去扶他:"别动!你伤得很重!刘嬷嬷!快!叫大夫!"
"别叫大夫..."阿玛拉住她的手,劲儿还挺大,"先看样本...疫苗..."
额娘拗不过他,只好让小厮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陶瓶捡过来。瓶身有点裂纹,但不严重。额娘小心地拔开木塞,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借着透进来的一点天光看了看。
"还在...是活的..."她松了口气,声音都软了,"费扬古,我们的牛痘...还在..."
阿玛紧绷的身子一下子垮了,靠在柱子上,看着额娘手里的陶瓶,露出个傻傻的笑,然后眼皮一翻,晕过去了。
"阿玛!"
"大人!"
乱糟糟的叫喊声又响起来。丫鬟小厮们忙作一团,抬担架的抬担架,打水的打水。额娘紧紧跟着担架,一只手还牢牢抓着那个陶瓶,像是抓着全世界。
我被刘嬷嬷抱在怀里,看着这一团乱。天上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了,露出点淡淡的蓝色。阳光透过云缝照下来,在地上洒了几个亮斑。
很奇怪,我一点也不害怕了。
刚才那雷劫那么吓人,阿玛流了那么多血,我们差点就全玩完了。可看着额娘紧紧抱着那个破陶瓶,像抱着稀世珍宝一样跟在担架旁边,看着阿玛即使晕过去手里好像还攥着什么东西...
我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
天道很厉害,能打雷,能扔符咒,能掐着我的脖子按剧本走。
可我有阿玛额娘。
他们会造实验室,会做疫苗,还能在最后关头想出做避雷针这种绝招来。他们虽然有时候有点神经兮兮的,脑子里全是些奇怪的弹幕和想法,但他们是真的不怕那个狗屁天道。
就像额娘说的,我们有知识,我们怕什么?
【系统提示:成功抵御天道攻击!检测到宿主及相关人员强烈求生意志与智慧应用!功德值+50!当前功德值:60!】
【解锁新技能:急救护理(初级)!】
脑子里的蓝色界面又跳出来了,金光闪闪的。我看着那行"急救护理",心里一动。
阿玛伤得那么重,说不定这个技能能用上?
我伸出小手,努力去够额娘紧紧攥着的那个陶瓶。瓶子糙糙的,有点凉。里面的牛痘脓液还在微微晃动,在阳光下看起来亮晶晶的,像有生命一样。
"额娘..."我轻轻哼唧了一声。
额娘好像听到了,低下头来看我,眼睛红红的,但里面亮晶晶的,全是光。她反手握住我的小手,紧紧地贴在那个陶瓶上。
她的手心很烫,还在微微发抖,但那股劲儿,却稳得很。
"兰儿,"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额娘和阿玛会保护你。我们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剧本撕得粉碎,给你一个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人生。"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远方,好像能透过重重院墙看到紫禁城的方向,眼神里是我从没见过的坚定。
"我们说到做到。"
风停了,乌鸦也飞走了。阳光越发明媚起来,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院子里虽然一片狼藉,还留着雷电烧焦的味道,但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看着额娘坚定的侧脸,又看了看被抬进内室的阿玛,突然觉得,这场和老天爷的官司,我们说不定真能打赢。
不就是十岁嫁人吗?不就是生弘晖养孩子吗?不就是当个什么贤后吗?
放着让它去!
我们有疫苗,有避雷针,有百度百科,还有个时不时蹦跶出来给点提示的功德系统。
等着吧,天道!
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胤禛!
老娘来了!看我怎么把你们的剧本掀个底朝天!
我咧开没牙的嘴,朝着太阳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嚣张的笑容。
就是不知道,这个急救护理初级技能,能不能帮阿玛处理一下那个烧焦的后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