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青砖地被太阳晒得发烫,我被额娘抱着跪在人群最前面,后脑勺能感觉到几十道目光齐刷刷盯着我胳膊。刚结的痂被我抠掉一小块,现在小风一吹有点痒,又不敢再挠,只能憋着劲儿扭了扭身子。
"都起来吧。"
太后的声音像掺了冰碴子,明明是大热天,听着就让人打哆嗦。我被额娘半抱着站起来,偷眼看见老太太身后跟着一串太监宫女,为首那个尖嗓子我认得——魏珠,上辈子没少帮着别的娘娘给我使绊子。
"费将军,"太后眼皮都没抬,径直往正厅走,明黄的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香风,跟太医们身上的药味儿混在一起,"听说你家小女儿研究出了防痘的法子?"
阿玛刚止住咳嗽,脸色还白着,赶紧让开路:"太后明鉴,是小女偶然发现..."
"偶然?"魏珠突然尖声打断,手里的拂尘"啪"地打在旁边的柱子上,"太后娘娘,奴才可听说了,费将军府私纵女眷摆弄痘疹,要是传出去..."
"魏珠。"太后终于正眼看他,眼神冷得像腊月的井水,"哀家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魏珠"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瞬间红了一片。这老小子倒是会演戏,上辈子就靠这手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
正厅里的气氛比刚才太医们在时还紧张。太后被扶到上首太师椅坐下,手里转着串紫檀佛珠,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我胳膊上那块藕荷色软绸。
"把那布揭开。"她朝旁边的宫女抬了抬下巴。
额娘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往前走了两步。王院判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回原位,捋着白胡子冷笑:"太后,这等胡闹之事..."
"王院判是吧?"我突然开口,声音又脆又嫩,刚好盖过他的话头,"您知道《洗冤录》里怎么说痘疹鉴别吗?"
满屋子人都愣住了。额娘差点把我扔地上,赶紧捂住我嘴巴:"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可她手捂得不严,我还是从指缝里接着说:"宋慈大人说,痘有干湿,色有紫白,干者内实,湿者中虚..."
"放肆!"王院判气得山羊胡都抖起来了,"妇孺之言也敢在此妄议医典!"
"王太医觉得我小,就不配说医书了?"我故意眨巴眨巴眼睛,露出最无辜的表情,"可李太医说,医者仁心不分男女老少啊。昨天刘太医还给我讲《千金方》呢,说孙思邈爷爷七岁就能背《黄帝内经》..."
"够了!"太后突然拍了下桌子,茶碗里的水都洒出来了。她盯着我胳膊,突然伸手:"让哀家瞧瞧。"
额娘的手冰凉冰凉的,抖得厉害,可还是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软绸。我胳膊上那个痘疹已经瘪下去了,结着层薄薄的黄痂,旁边还有道被我抓破的红印子。
"就这?"魏珠阴阳怪气地说,"奴才看就是蚊子咬的!太后娘娘,这要是传到民间,百姓都拿蚊子包当痘疹治,那..."
"你闭嘴。"这次说话的是李太医。他突然往前一步,手里举着个牛角放大镜,膝盖"咚"地跪在太后面前,"太后请看!此痘虽小,但根盘清晰,结痂紧实,绝非天花!天花痘疹破裂后必流脓水,绝不会如此干爽!"
王院判立刻反驳:"一派胡言!痘疹初起谁敢保证?去年南城陈家的小儿子..."
"陈家那是水痘!"我直接打断他,声音又尖又亮,"我额娘翻过《瘟疫论》,水痘色浅皮薄,顶无凹陷,跟天花根本不一样!王太医您上个月给三公主瞧病的时候还说过呢!"
王院判的脸"唰"地白了。上个月他确实给三公主瞧过水痘,当时还跟其他太医争论了半天会不会变成天花。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天额娘特意把这段记在了我的"育儿笔记"上,用红笔标了重点。
"你..."王院判气得手指头直抖,"你怎么会知道..."
"我听刘太医说的呀。"我冲那个留山羊胡的老头甜甜一笑,"刘太医昨天还考我呢,问我天花、水痘和麻疹怎么分。他说我分得可清楚了,还夸我是小神医呢,是不是呀刘太医?"
刘太医脸都绿了,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旁边几个太医捂着嘴偷笑,我看见那个最年轻的张太医肩膀一抽一抽的,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够了。"太后又开口了,这次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她朝我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额娘的手心全是汗,把我放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我提着石榴红的襁褓裙摆,一步一步走到太后面前,仰着脖子看她。老太太身上的香气真好闻,比额娘的桂花油还香,就是眼神太吓人。
"你说这不是天花?"太后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胳膊上的痂,凉飕飕的。
"不是。"我摇摇头,"这叫牛痘,是从牛身上长的痘里取出来的浆。人得了牛痘就不会再得天花了,就像..."我想了想,找了个简单的说法,"就像吃过酸杏的人就知道酸杏啥味儿,再看见酸杏就不会上当了!"
旁边的宫女"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低下头拿手帕捂着嘴。太后的嘴角好像也动了动,不像刚才那么吓人了。
"那你怎么知道不会死人?"她又问,手指还在我胳膊上没挪开。
"我阿玛拿兔子试过呀。"我指着阿玛,他站在柱子旁边脸都白了。这个笨蛋,昨天晚上偷偷跟额娘说拿兔子做实验的时候,肯定没想起我还没睡着。
"奴婢该死!"额娘突然跪下了,"是臣妾无知,让将军和小女胡闹..."
"起来吧。"太后终于把手从我胳膊上拿开,掏出块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指,"费扬古,你们拿了多少兔子做试验?"
阿玛赶紧上前一步:"回太后,前后共有三十七只家兔,十五只豚鼠,臣详细记录了每一只的反应。牛痘接种后虽有发热,但三日即退,无一伤亡。"
"人呢?"太后盯着他的眼睛,"可有人试过?"
空气一下子又凝固了。我看见李太医攥着拳头,手背都青筋了。王院判低着头,嘴角却偷偷往上翘。魏珠跪在地上,眼睛咕噜噜转,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有。"我突然大声说。所有人都看向我,连太后都愣了一下。
我挺起小胸脯,使劲仰着头:"我!我试过!我额娘说我是第一个种牛痘的人!"
额娘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晕过去。阿玛赶紧扶住她,朝我直摇头。可我假装没看见,继续说:"七天前种的,现在都结痂了!太医说再过几天痂掉了就好了,以后再也不会得天花了!"
"胡闹!"太后果然生气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佛珠串都甩出去两颗,"你们竟敢拿亲生女儿做试验!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太后!"我突然大喊一声,声音比她还大,"我不怕!我不想像二姐姐那样死!去年二姐姐得天花的时候,浑身烂得流脓,我阿玛抱着她哭,像杀猪一样!"
这话一出,满屋子都没声音了。额娘捂着脸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阿玛眼圈通红,背对着我们不知道在干嘛。连王院判都低下了头,不再冷笑了。
太后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你二姐姐..."
"镶黄旗富察家的二姑娘,去年冬天没的。"我擦了擦眼睛,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二姐姐,但我知道这招最管用。上辈子在孤儿院,每次我说想妈妈,护工阿姨就会多给我一个馒头。
果然,太后的眼圈也红了。她蹲下来,第一次用温柔的声音跟我说话:"好孩子,不哭了。你说得对,谁也不想像二姐姐那样。"她拉过我的小手,轻轻拍了拍,"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
"不难受!"我立刻笑起来,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门牙,"能吃能睡!昨天还吃了三大碗奶粥,额娘说我快胖成小猪了!"
太后被我逗笑了,皱纹都舒展开了:"是吗?那可要多吃点,长胖点才好。"她站起身,对着李太医说:"你留下,仔细给小姐瞧着,每日记录情形报给哀家。"
李太医激动得差点蹦起来,连忙磕头:"谢太后恩典!臣一定尽心竭力!"
王院判的脸又青了,想说什么又没敢开口。魏珠趴在地上装死,好像刚才那个嚣张的太监不是他一样。
"费扬古,"太后又转向阿玛,"牛痘的法子,你可得好好记着,一步都不能错。要是真能成..."她没说完,但眼神里的光闪得吓人。
"臣万死不辞!"阿玛单膝跪地,声音都抖了。我知道,这是他盼了半辈子的机会。上辈子他就是因为研究痘疹被人诬陷,才落得个战死沙场的下场。
太后又说了几句闲话,问了问额娘家里的事,还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头发长得好。临走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对了,兰儿是吧?"
我赶紧点点头:"是!"
"你刚才说哀家..."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点,"是不是有肺燥?"
我心怦怦直跳,想起昨天晚上偷偷翻《中医诊断学》的事。刚才太后来的时候咳嗽了两声,声音有点哑,而且她眼角有细纹,舌头颜色发红——这些都是肺燥的症状!我本来就是随口一提想讨好她,没想到她真记住了!
"我...我听刘太医说,"我赶紧搬出挡箭牌,"刘太医说秋天干燥,好多人都觉得嗓子干,喝桑叶麦冬茶就好了!"
太后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笑了:"好,哀家回去就试试。"说完,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人一走,额娘就抱着我哭起来,勒得我差点喘不过气。阿玛在旁边搓着手转圈,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李太医拉着我的胳膊左看右看,差点把我的痂又给抠下来。
【系统提示:成功推动牛痘术官方认可进程,功德值+100。当前余额:175】
【系统提示:获得太后好感度+30,已解锁"宫廷人脉"成就】
我躺在额娘怀里,啃着她塞给我的奶糕,看着屋顶的雕花大梁嘿嘿笑。天道想让我按剧本走?放你娘的狗屁!本宫不仅要活得好好的,还要拉着全家一起逆天改命!等我功德值攒够了,先把那狗屁天道剧本撕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