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时，我正趴在阿玛书房的凉榻上，用炭笔在宣纸上画种痘器具的草图。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黄了大半，秋风一刮簌簌往下掉，像撒了满地的铜钱。

「费扬古大人、舒兰小姐，太后懿旨，请二位即刻入宫觐见。」

阿玛捏着密折的手明显一顿。昨天太后离开后，他连夜整理了所有牛痘试验的记录，光是兔子们的体温变化就记了厚厚三大本。我趴在窗台上看着他书房的灯亮到寅时，砚台里的墨都凝成了块。

「知道了，容我们更衣。」额娘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指甲在袖口上掐出四个月牙印，这是她紧张时的老毛病。上辈子她也是这样，在我入宫前一夜，把崭新的旗装袖口都掐得起了毛球。

穿过太和门的时候，我故意落后半步，数着脚下的金砖。这些由苏州窑户特制的细料方砖，每块重达五十斤，据说敲之有金玉之声。可在我听来，这声音沉得像敲在棺材板上。系统面板在眼前若隐隐现：【系统提示：关键剧情节点'御书房辩痘'已触发，当前功德值175】。

引路的太监小安子走路悄无声息，他的靴子底像是垫了棉花。我偷偷瞟他后脑勺的发辫，想起百度百科说康熙朝太监最高品级不得超过四品，可魏珠那种货色都能混到总管太监，可见历史书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主子小心门槛。」小安子突然回头，笑得一脸褶子，眼睛却像淬了冰的针。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石榴红的袖口——这颜色是额娘特意挑的，说秋天穿了喜庆，能压得住宫里的晦气。

乾清宫的龙涎香浓得呛人。我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膝盖隔着两层棉垫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气。头顶传来翻书的沙沙声，还有茶杯盖碰撞的清脆声响，就是没人叫我起来。

「抬起头来。」

这声音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不似太后那般尖利如冰，反而带着点沙哑，像是常年熬夜的程序员嗓音。我依言抬头，正撞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精明和疲惫。他没留电视里常见的大胡子，颌下只有一绺山羊须，随着说话微微晃动。

「你就是费扬古的女儿，乌拉那拉氏舒兰？」康熙把手里的折子往龙案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吓得旁边侍立的小太监一哆嗦。

「回皇上，臣女正是。」我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用力掐着掌心。系统面板又跳出来：【检测到天命之子气息，天道剧本修正力增强】。去他娘的天道！老娘今天就要把你的剧本撕成卫生巾！

「太后说你能治痘疹？」康熙身体微微前倾，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眼前晃动。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这些象征帝王权力的图案，此刻看起来竟有点滑稽。

「不是治疗，是预防。」我故意把声音放得又脆又亮，像寺庙里的铜铃，「臣女偶然发现，得过牛痘的人，就再也不会得天花了。」

「放肆！」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王院判那个老顽固。「黄口小儿也敢在此妖言惑众！牛乃畜生，人与畜生岂能相提并论？」

我冷笑着转向他，怀里突然多了点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昨天画的牛痘接种图。什么时候被塞进来的？肯定是额娘干的！那个女强人，总在这种时候给我递刀子。

「王太医看过《本草纲目》吗？」我展开图纸，露出上面画的黄牛和痘疹，「李时珍大人记载，牛黄可清心解毒，牛角能凉血定惊，牛皮更是入药良材。既然牛身上这么多宝贝，为何牛痘就不能用了？」

王院判气得山羊胡都翘起来了：「痘乃天行疫症，岂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妄议的！」

「那王太医可知，去年京城因痘疹死了多少人？」我往前跪挪半步，声音陡然拔高，「三千七百四十五人！其中十岁以下孩童占了七成！镶黄旗富察家的二姐姐，正蓝旗章佳家的小少爷……他们都是臣女认识的人！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御书房里鸦雀无声，连香炉里的香灰落下去都听得见。我看见康熙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翰林偷偷翻开袖中藏的小本子，不知道在记些什么。

「你的法子可曾试过？」康熙突然开口，目光像两道寒光射过来。

我心口一紧，想起昨天晚上额娘往我嘴里塞的参片。她说进宫面圣，气势上不能输。「回皇上，臣女亲自试过！」我撸起左胳膊的袖子，露出那块结着薄痂的痘痕，「七天前种的牛痘，现已结痂。太医说再过三日，痂落病愈，从此再也不会得天花了！」

李太医赶紧上前一步，手里举着牛角放大镜：「皇上，臣已查验过，此痘确非天花！」

「一派胡言！」王院判跳起来，差点撞翻案上的青瓷笔洗，「此乃妖法！若传出去，百姓效仿，岂不天下大乱！」

「妖法？」我笑出声来，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里回荡，「张仲景著《伤寒杂病论》时，可有人说他是妖人？华佗发明麻沸散时，可有人说他用妖法？王太医，医学之道，本就是不断探索，难道要永远守着几百年前的医书，看着百姓病死吗？」

「你……」王院判气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戏台子上的变脸。

康熙突然拍了下桌子。茶碗里的水溅出来，在明黄色的奏章上洇出一小片印记。「够了！」他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发出簌簌声响，「费扬古，你可有试验记录？」

阿玛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纸，双手高举过头顶：「回皇上，臣有三十七只家兔、十五只豚鼠的试验记录，每日饮食、体温、痘疹变化，均有详细记载。所有接种牛痘的动物，无一死亡！」

一个小太监接过记录，恭恭敬敬地呈给康熙。皇帝翻本子的手指很稳，可我看见他翻看最后几页时，指肚在"无一死亡"四个字上来回摩挲。

「此事先不急推广。」康熙放下记录，突然看向我，「舒兰，你敢不敢在宫里试种？」

我的心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在宫里试种？那不就是要拿太监宫女当小白鼠吗？虽然知道这是推广牛痘的必要一步，可真要做的时候，嗓子眼还是像堵了团棉花。

「臣女……」我咬了咬下唇，突然想起上辈子在孤儿院看到的那些因天花毁容的孩子。他们蜷缩在角落，用袖子遮住脸，连吃饭都不敢抬头。「臣女愿意！」

康熙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好！有胆识！朕给你拨十个小太监，你亲自督种，朕会派太医每日记录！」

「皇上三思！」王院判扑通一声跪下，额头在金砖上撞得砰砰响，「此乃逆天之举！若冲撞了上天……」

「够了！」康熙厉声打断他，「朕五岁就得过天花，太医说朕活不过三日！当年若有此等法子，朕何至于九死一生？」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痘痕，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看！这些疤就是上天给朕的印记！朕宁愿逆天，也不愿再看着朕的子民白白送死！」

王院判傻眼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我强忍着笑，眼角却瞥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脸色惨白得像刚从坟里爬出来。

「皇上……皇上……」小太监跪在地上直哆嗦，话都说不利索，「东宫……东宫太子殿下……刚刚发烧，身上起了红疹……」

康熙手里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像庙里表情诡异的泥菩萨。

我的手心全是汗，系统面板疯狂闪烁：【紧急剧情触发！太子胤礽染痘，天道修正力增幅300%！】

好家伙，这是直接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啊。我看着地上滚动的紫檀佛珠，突然想笑。天道老儿，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老娘可是连你的剧本都敢撕的女人！

「皇上，」我站起身，拍了拍旗装上的褶皱，「臣女请命，为太子殿下种痘。」

康熙猛地转头看我，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御书房里静得可怕，连香炉里的香都停了似的。我挺直脊背，迎着他的目光——来吧，让我看看这场改写历史的游戏，到底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