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江辰盯着桌面上那个透明证物袋，里面静静躺着的银戒指被灯光照得反光，边缘那圈暗红色的血迹像是凝固的时间。他左手无名指上，另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硌得指骨生疼，内侧刻着的"辰&薇"三个字像是在灼烧他的皮肤。
"别看了，死者身份已经确认。"年轻警官的声音在对面响起，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让这封闭空间更显压抑。
江辰没抬头，视线依然胶着在那枚带血的戒指上。林薇有多宝贝这对戒指，他比谁都清楚。当初他用第一个月工资买下它们时，她摸着内侧的刻字笑出了眼泪，说这辈子就赖定他了。后来他把戒指摘了，说戴着不方便谈生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自己那枚收进首饰盒最深处，每次拿出来擦都小心翼翼，生怕刮花一点。
这样一个把戒指当命的女人，怎么可能让它落在张强那种人手里？除非...除非那枚戒指是她故意留下的线索。
"不可能..."江辰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像被砂纸磨过，"这证据有问题。"
中年警官从档案袋里抽出一沓文件，用力摔在桌上。纸张散落开来，最上面那张赫然是林薇的身份证照片，黑白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照片右下角沾着一块深色污渍，像一滴干涸的血。
"法医报告，DNA比对结果，死者林薇，死亡时间推断上周三晚8点至10点。"警官的声音冷得像冰，"尸体虽然是碎块，但牙齿记录和DNA都对上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辰的手指颤抖着伸向那张照片，指尖悬在林薇的笑脸上方，迟迟不敢落下。他想起照片是五年前拍的，那天是他们确认关系的纪念日，林薇特地穿了件天蓝色连衣裙，化了淡妆，站在派出所门口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照片拍不好看。
"这不是真的..."他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口裂开，血珠渗出来，滴在照片边缘，与那片深色污渍融为一体，"林薇她不可能死，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滨江码头下游发现的尸块，我们正在全力寻找其余部分。"年轻警官把一份现场勘查报告推到他面前，照片上是模糊的血肉，被塑料袋包裹着，泡得发白，"江先生，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你必须面对现实。"
"现实？"江辰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像头濒死的困兽，"现实就是有人伪造证据！现实就是林薇可能还活着！"他突然站起来，铁链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你们凭什么认定那是她？就凭一枚戒指？就凭几块碎肉？"
两名警员立刻冲进来按住他的肩膀，冰凉的手铐勒进手腕，留下深深的红痕。江辰挣扎着，嘶吼着，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她！林薇她还活着！"
他的头被狠狠按在桌面上，鼻子撞上坚硬的金属边缘，疼得眼冒金星。视线模糊中，他看到那个证物袋从桌上滑落，滚了几圈停在他的鞋边。透明袋子里，林薇的银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光，那抹红色的血迹像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
"够了！"中年警官厉声喝道，"江辰，你再冥顽不灵，只会对你更不利！"
江辰不再挣扎，身体却还在微微颤抖。他看着地上的戒指，忽然想起林薇手腕上那道疤痕。那是大学时他骑车载她摔倒留下的，当时她笑着说："这下好了，你跑不掉了，这疤痕就是你的盖章。"后来每次吵架，她都会摸着那个疤说："看在它的面子上，这次原谅你。"
法医报告里为什么没提那个疤痕？难道他们连尸体都没拼凑完整就急着下结论？
一个念头像电流般窜过脑海——有人在刻意隐瞒什么。
江辰慢慢抬起头，头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审讯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墙上电子钟的嘀嗒声。三点二十五分，林薇以前总在这个时候给他发条晚安消息，简单的"早点睡"三个字，他却常常第二天才看见。
"如果她真的死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我杀张强还有什么意义..."
年轻警官捡起证物袋，放回桌上，担忧地看了江辰一眼。这个刚才还像头失控野兽的男人，突然平静得让人害怕。他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江辰的律师王涛探进头来，神色凝重地朝里面看了一眼。中年警官点点头，示意警员先出去。
王涛是江辰父亲的朋友，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律师。他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瓶水，推到江辰面前。
"喝点水吧。"王涛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江辰从未听过的疲惫。
江辰没动，依旧低着头。
"江辰，情况很糟。"王涛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张强的背景不简单，他背后有人撑腰。现在他们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你头上，包括他欠的那些赌债和之前的几桩案子。"
江辰还是没反应，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
"警方不让家属见尸体，说是案情需要。"王涛把水杯往他面前又推了推，"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申请了法医复核，结果出来需要一点时间。"
"苏晴呢？"江辰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王涛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叹了口气："她...苏晴她全招了。"
江辰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她承认绑架林薇了？"
"算是吧。"王涛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笔录复印件，"她承认雇佣张强威胁林薇离开你，给了他二十万定金，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三十万。"
"那林薇呢？"江辰死死抓住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苏晴说她把林薇怎么样了？"
王涛避开他的目光，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苏晴说...她只是想吓唬林薇，让她主动退出...她没想到张强会..."
"会什么？"江辰的声音陡然拔高，"说啊！"
"她没想到张强会失手杀了林薇。"王涛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江辰心上，"张强拿到定金后就没再联系她，直到上周四才突然打电话说事情办好了，让她把剩下的钱汇过去。苏晴害怕，就报了警，谎称自己被绑架。"
江辰怔怔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失手杀了她...这五个字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彩信里林薇苍白的脸，手腕上的淤青，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遗言——"下辈子，别再遇见"。
原来她真的死了。是他害死了她。如果不是他沉迷苏晴的温柔乡，如果不是他对林薇的求救视而不见，如果不是他亲手把她推开...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江辰猛地站起来，捂着嘴冲向墙角的垃圾桶。他吐了，吐得撕心裂肺，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剩下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王涛递给他一张纸巾，拍着他的背："你冷静点，现在最重要的是考虑你的案子..."
江辰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光线透过铁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突然想起两个月前的一件事，一件被他忽略的小事。
那是个周末的下午，林薇拉着他逛街，路过一家首饰店时，她兴奋地指着橱窗里的一对银戒指说："辰哥你看这个！情侣对戒打折呢！"
他当时正忙着回苏晴的消息，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随便你，喜欢就买。"
林薇的手悄悄收了回去，小声说："还是算了，挺贵的。"
后来他就忘了这件事。直到现在才猛地想起，那天晚上他回家，看到林薇的首饰盒敞开着，里面多了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里面放着的一定就是那对戒指。
林薇...她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江辰缓缓站直身体，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起来。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那瓶没开封的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王律师。"他把水瓶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帮我申请一件事。"
王涛看着他突然平静下来的脸，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事？"
"我要单独见苏晴，现在。"江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王涛惊得差点站起来："这不可能！犯罪嫌疑人之间不能见面的！看守所也不会同意！"
"他们会同意的。"江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左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银戒指，"你去跟他们说，如果苏晴不想死的话，就必须见我。"
王涛看着江辰眼中闪烁的寒光，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陌生。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点头："我...我去试试。"
江辰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枚带血的银戒指上。阳光透过铁窗照进来，照在戒指的内侧，那里刻着的名字缩写在血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林薇刻字那天，特地叮嘱店员要刻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这样就永远不会磨掉了。"她当时笑着说，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是啊，永远不会磨掉。就像她刻在他心上的印记，永远都在。
江辰轻轻抚摸着自己戒指内侧的刻字，在心里默默说：林薇，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等我，等我把这些杂碎处理干净，就来陪你。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审讯室里的灯光显得没那么刺眼了。江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左手手指还在轻轻转动着那枚银戒指，一圈，又一圈，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桌上的文件被风吹得微微翻动，照片上林薇的笑容依然灿烂，只是在这冰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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