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军营特有的肃杀与汗味混杂的气息弥漫在简陋的营房里。一盏昏黄的马灯挂在梁上,光影摇曳。张日山刚结束城门暗哨的巡视,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回到值房,还未坐下,值房的门便被猛地推开。
两个穿着便服、动作干练的汉子架着第三个脸色煞白、右臂无力垂落、手腕处被厚布草草包扎的人踉跄进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某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寒意随之飘散。
“副官!”架人的汉子之一,声音急促中带着惊悸,“老七……栽了!那凶宅的丫头片子……邪门!”
张日山霍然转身,目光如电般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老七身上。伤兵嘴唇哆嗦,眼神惊恐,冷汗涔涔,整条右臂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肌肉僵硬,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说清楚!伤势如何?”张日山的声音不高,威压却让营房瞬间安静。他上前一步,仔细查看老七的伤口和冻僵的手臂,眉头紧锁。没有内力的概念,这是纯粹的、超出常理的极寒造成的物理伤害。
“报…报告副官!”老七声音发颤,“按您的命令,盯着城西榆钱巷那凶宅……那姑娘…她出来了!饿急了似的,奔着巷口卖米糕的动静去的…”
“然后?”
“然后…就在她快摸到门的时候…她突然回头!”老七瞳孔猛缩,“像是…像是知道我们在哪儿!冰蓝色的眼,鬼火似的,钉死了树顶的老三!接着…她抬手…” 他用左手指了指伤臂,“…就那么一抬手指!‘嗤’一声!快!比子弹还快!一道透明的线!冷!刺骨的冷!老三那边就‘叮’一声脆响,像铁家伙冻碎了!然后…我这边的枪栓也…”
旁边的同伴赶紧补充:“副官,老七反应快用枪挡了,结果枪栓直接冻裂崩飞!碎片扎进手腕!那寒气…邪门!大夫看了,说这冻伤前所未见,像是被极寒瞬间侵入骨髓,普通的法子怕是…难好。”
“她说什么?”张日山追问,脸色凝重。
“她…对着树顶老三喊…”老七模仿着那生硬冰冷的语气,“‘再盯,下次碎的就不是枪栓!’”
营房死寂。徒手凝冰?冻碎钢铁?士兵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比深秋的夜露更冷。
张日山沉默数息,目光扫过众人:“今日之事,甲等机密!违令者,军法!”
“是!副官!”
“老七,立刻送军医处!用烈酒擦身,热水袋保暖,全力救治!其他人,继续值夜,但…”他停顿,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目标危险等级上调至‘甲上’。没有命令,只许远观!不可靠近惊扰!更不许挑衅!她的警告…不是虚言。” 齐铁嘴的“天星坠野,寒煞丛生”与佛爷深沉的眼神在他脑中交织。这力量,已非“古怪”能形容,是未知的危险变数。
**红府,内院暖阁。**
烛光柔和。丫头半倚软榻,脸色苍白,双颊病态潮红,压抑的轻咳不时响起。二月红坐在榻边,亲自端着药碗,一勺勺喂着,俊雅面容上的忧色挥之不去。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咳咳……二爷,我真的没事……”丫头勉强笑着,接过蜜饯,“就是天凉了……”
二月红不语,用手帕温柔拭去她唇角的药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小几上那个不起眼的青瓷痰盂。素绢之上,几粒米粒大小、依旧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冰晶,在烛光下折射着幽冷的光。
陈皮垂手侍立门口,姿态恭敬,眼角的余光却如鹰隼般锐利,牢牢锁着痰盂和师父眉间的忧色。凶宅里的女人…冰晶…师娘的病…疑云在他心中翻滚,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戾气在眼底深处凝聚。任何威胁,他陈皮绝不放过。
“师父,”陈皮适时低声道,“那冰晶…弟子已查,凶宅确有蹊跷。是否请几位懂‘阴阳’的师傅来看看师娘这…寒气?”
二月红收回目光,看向陈皮,眼神深邃平静:“不必。煞气之说,虚无缥缈。夫人的病,根在肺腑。请名医,寻良药,才是正途。”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他不想任何怪力乱神之说惊扰丫头。但那冰晶的纯净与寒意…像根细刺扎在心头。“那少女…暂且留意。夫人需静养,府内诸事,你多费心。”
“是,弟子明白。”陈皮恭敬应道,心中却自有盘算。留意?远远不够。
**城西,榆钱巷外围,暗巷深处。**
时笙捂着疯狂抗议的胃袋,像只受惊又饿极的兔子,在迷宫般的陋巷中疾走。冰蓝眼眸警惕地扫视每一个角落,巡猎的感知提升到极限。刚才那一发“冰魄指”的含怒出手,虽然惊退了尾巴,也抽空了她本就匮乏的体力。驱动命途力量的消耗远超预期,尤其是在能量补充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阵阵虚脱般的寒意从骨髓蔓延,脚步虚浮。
更要命的是,巷口那勾魂的“米糕”叫卖声,在她动手后就诡异地消失了!
“米糕…我的米糕…”时笙悲愤低嚎,饥饿感烧灼着理智。她靠着冰冷的墙喘息,摸出几根用野薄荷汁冻的失败品“冰棍”,泄愤地咬了一口。寡淡的薄荷味混着土腥气,冰凉感微乎其微,根本无法安抚暴躁的胃。
“不行…得搞钱…搞吃的…”她舔着干裂的嘴唇,冰蓝眼眸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她想起了怀里那三根断掉的精钢钩爪——这玩意儿看着挺值钱?还有…她摸了摸贴身口袋深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小管。
**半管能量棒!** 这是她贴身藏着的最后一点来自星穹列车的应急食品。在仙舟罗浮,这只是普通的压缩能量补充剂,但在这1923年的长沙,这玩意儿蕴含的能量和可能的外观……
“舍不得能量棒,套不到肉包子!”时笙一咬牙。当掉它!换钱!换真正的、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能量棒可以再想办法,饿死就什么都没了!
循着记忆中当铺聚集区的方向,时笙在深夜的陋巷中穿梭,避开疑似暗哨的位置。饥饿让她听觉异常敏锐。终于,在一条更偏僻、污水横流的小巷尽头,她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诱人的香气——是某种油脂混合着谷物焦香的味道!还有隐约的、带着睡意的吆喝:
“热…热乎的…油炸粑…最后一个…收摊咯…”
油炸粑?!碳水!油炸的!热乎的!
时笙冰蓝的眼眸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循着香气和声音,如同被磁石吸引,脚步都加快了几分,拐过一个墙角。
昏暗的巷口,一个佝偻着背、推着破旧独轮小木车的老汉正准备收摊。车上一个小炭炉还散发着余温,旁边油纸里包着一个金灿灿、边缘微焦、散发着致命香气的圆形米粑!
老汉看到突然从黑暗中窜出来的时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油纸包护在怀里。
时笙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努力挤出最无害的笑容,声音都带着点抖:“老…老伯…这个…油炸粑…卖吗?”
老汉警惕地打量着她,看她虽然衣衫破旧、脸上沾着灰,但眼神清亮(虽然颜色有点怪),不像坏人,才稍稍放松,哑着嗓子道:“最后一个了…姑娘,两…两个铜板。”
时笙立刻去摸口袋,十几个铜板叮当作响。她数出两个,几乎是抢着递过去,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油炸粑。
老汉收了钱,把油纸包递给她。时笙接过,那温热烫手的触感和扑鼻的香气让她幸福得差点晕过去!她顾不得烫,张嘴就咬了一大口!
外皮酥脆焦香,内里软糯滚烫,米浆的甘甜混合着油炸的丰腴感瞬间在口腔爆炸!纯粹的、原始的碳水满足感如同暖流冲刷四肢百骸!
“呜……” 她含糊不清地发出满足的喟叹,冰蓝的眼眸都蒙上了一层水汽。这一刻,什么巡猎命途,什么模拟宇宙,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有手里的油炸粑才是宇宙真理!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油炸粑带来的极致幸福感中,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时——
巷子深处,那家她原本打算去的、门面最破旧、挂着“急兑”小旗的当铺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油腻黑棉袄、眼神浑浊、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干瘦老头探出头来,正巧看到了巷口捧着油炸粑大快朵颐的时笙,以及她塞回口袋时露出的、那十几个铜板碰撞发出的微弱声响。
疤脸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的精光。深更半夜,一个孤身女子在贫民区,身上还有现钱…这可是肥羊!
他回头对门内低吼了一句什么。很快,三个打着哈欠、一脸痞气、手里拎着短棍和麻绳的汉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顺着疤脸刘指的方向,也看到了正专注对付油炸粑的时笙。
“啧,瘦是瘦了点…但模样好像还行?”一个汉子淫笑着搓了搓手。
“疤脸刘,就她?身上能有几个子儿?”另一个有些不耐烦。
“少废话!蚊子腿也是肉!抓了!钱归你们,人…嘿嘿,先让爷几个乐呵乐呵,再卖给‘翠喜楼’也能换点酒钱!”疤脸刘压低声音,眼中凶光毕露。
三人对视一眼,狞笑着,悄无声息地分散开,呈包围之势向沉浸在美食中的时笙摸去。
时笙正咬下最后一口美味的油炸粑,满足地舔着手指上的油渍,胃里终于有了点暖和的踏实感。就在这时,巡猎的感知再次被刺入!
冰冷的恶意!贪婪!污秽!比之前佛爷兵丁的审视目光更加下作和粘稠!来源就在身后,而且不止一道!
她冰蓝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转身!
三个面目猥琐、手持凶器的汉子已经堵死了巷口和两侧!疤脸刘则站在当铺后门阴影里,抱着膀子,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狞笑!
“小娘皮,深更半夜一个人吃独食?让哥几个也尝尝味儿?”为首的汉子晃着短棍,目光淫邪地在时笙身上扫视。
时笙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抢劫?绑架?甚至更糟?一股被彻底冒犯的怒火混合着刚刚被美食压下去的戾气猛地窜起!胃里刚暖和的食物仿佛都变成了燃烧的炭火!
她缓缓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燃起冰冷的火焰,指尖不受控制地弥漫出丝丝缕缕的寒气,在空气中凝成肉眼可见的白雾。
“我的油炸粑……”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令人心头发毛的寒意,“……刚吃完。”
她微微抬起右手,浓郁的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掌心汇聚、压缩!巷子里的温度骤降,地面潮湿的污水开始凝结薄冰!
“那就……”她冷冷地扫视着三个逼近的打手,目光最终落在阴影里的疤脸刘身上,“……请你们吃‘冰渣’吧!”
话音未落,她右手猛地向前一推!
“呼——!”
一股夹杂着无数细小尖锐冰晶的狂暴寒流,如同白色的怒潮,带着刺耳的呼啸和冻结一切的恐怖低温,瞬间席卷了狭窄的巷道,首当其冲地扑向了那三个狞笑的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