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是凝固在了空气里，浓得化不开。丁程鑫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呼吸却控制得极其均匀。右手悄悄握成拳头，指尖能清晰地摸到右手腕上那个突兀出现的"在一起"手环，冰凉的金属硌得皮肤有点疼。
天花板的角落里，那个红色的小点正有规律地闪烁着，一明一暗，像是某种缓慢跳动的心脏。病房里太安静了，仪器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声响都像是敲在神经上。丁程鑫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着周围一切细微的动静。
他没忘张真源在玻璃上写的那四个字——"做明智选择"。更没忘宋亚轩那句无声的"我们永远在一起"。敖子逸的照片还在脑子里晃，绑在把杆上的样子，让他胃里一阵发紧。
11点整，护士来了一趟，量了体温，换了输液袋，还叮嘱他记得吃药。床头柜上摆着个白色的药瓶，里面装着医生开的助眠药。护士走后，丁程鑫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却悄悄睁开了一条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控器偶尔会发出轻微的转动声。丁程鑫屏住呼吸，等那声音消失后，才继续用眼角余光观察。11点40分左右，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人影闪了进来。
丁程鑫立刻闭上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个人影动作很轻，几乎没有脚步声，她径直走到床头柜前，快速拿起那个白色药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药瓶换了上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换完药，人影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站在床边看了丁程鑫几秒。那道目光让丁程鑫浑身发冷，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在观察自己的呼吸是否平稳。过了一会儿，那人似乎放心了，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后，丁程鑫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不止。他等了大约一分钟，确定没人后，迅速坐起身，将床头柜上刚换的药瓶拿在手里，又从枕头下摸出自己一直藏着的真药瓶，快速互换。
就在他把换下来的"新药"藏进枕头下时，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丁程鑫一愣，小心翼翼地摸索，竟然摸出了一个小型录音笔。他想起来了，这是案发前一天，敖子逸偷偷塞给他的，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让他随时带在身上。
丁程鑫握紧录音笔，心脏砰砰直跳。为什么护士要换他的药？她们想让他吃什么？无数疑问在脑子里盘旋。他拧开那个"新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放在鼻尖闻了闻。除了一股淡淡的苦味，闻不出什么特别的。但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助眠药。
丁程鑫把药瓶放回原处，重新躺好，录音笔被他紧紧攥在右手心里，手环硌着笔身，形成一个奇怪的触感。他闭上眼睛，脑子却异常清醒。换药的护士动作生疏，明显不是之前一直看护他的那几个。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根本不像医护人员，倒像是在监视货物。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和刚才那个"护士"不同，这次的脚步声很有节奏，停在了病房门口。丁程鑫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手里的录音笔。
门锁传来极其轻微的转动声，几乎听不到。然后，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丁程鑫继续装睡，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来人。那人反手锁上门，动作熟练得像是进自己家。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医院陪护服，身形挺拔，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严浩翔。
丁程鑫的呼吸猛地一滞，握着录音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严浩翔怎么会在这里？探视时间早就过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严浩翔没有立刻靠近病床，而是站在房间中央，目光扫过整个病房，最后落在天花板的监控器上。他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伸出手指，在墙上极其隐蔽的位置轻轻敲了三下。
丁程鑫清楚地看到，监控器上那个红色的小点，闪烁的频率明显变了。
"别装睡了，丁儿。"严浩翔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的呼吸乱了。"
丁程鑫的心沉了下去，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对上严浩翔。对方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你怎么进来的？"丁程鑫坐起身，声音有些干涩，他没有松开手里的录音笔，"探视时间早就过了。"
严浩翔走到床沿，拉出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白天的探访。"为了见你，我总是有办法的。"他轻笑一声，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药瓶，"怎么不吃药？是觉得味道不对，还是舍不得睡？"
丁程鑫的心猛地一跳，果然是他安排人换的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慌乱。"有点不舒服，想再等等。"
"哦？哪里不舒服？"严浩翔微微前倾身体，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是头又疼了，还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丁程鑫的右手腕上，"还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手环让你不舒服了？"
丁程鑫下意识地把手往被子里缩了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手上？"
严浩翔笑了笑，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你最近好像忘了很多事，丁儿。"他解锁屏幕，递到丁程鑫面前，"或许，这些东西能帮你回忆起来一些。"
丁程鑫迟疑地看向屏幕。上面是一段视频，画面有些晃动，看起来像是用手机拍的。视频里的人是他自己，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他正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那个背影...丁程鑫的心一紧，是严浩翔。
"不要离开我..."视频里的自己声音模糊，却带着浓浓的依赖，"别让他们带走我..."
丁程鑫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画面一转，又是另一段视频。这次是在病房里，他坐在床上，面前站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我自愿接受治疗，"视频里的他语气平静，眼神却没有焦点，"我自愿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严浩翔滑动屏幕，开始播放下一段。这段是监控录像的片段，显示丁程鑫主动找到护士，要求在病房里安装更多的监控。"我觉得不安全，"他对着护士说，脸上带着恐惧，"我想24小时都被看着，这样我才放心。"
一段接一段的视频播放着，每一段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丁程鑫的心上。视频里的自己时而恐惧时而依赖，时而平静时而疯狂，嘴里反复说着"不要离开我"、"我相信你们"、"只有你们能保护我"之类的话。
"这是剪辑的！"丁程鑫猛地摇头，声音因震惊而颤抖，"我不可能说过这些话！我怎么可能自愿要求安装监控？"
"剪辑？"严浩翔挑眉，收回平板，"丁儿，你以为医院的监控录像也能随便剪辑吗？这些都是真实的，发生在你失忆那段时间。"
失忆...丁程鑫的头痛突然发作，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太阳穴。一些模糊的画面碎片闪过脑海——白色的病房，天花板的灯管，严浩翔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反复说着"别怕"、"安全了"、"我们不会伤害你"...
他下意识地向严浩翔的方向靠了靠，肩膀几乎碰到对方。这个动作做完，丁程鑫自己都愣住了，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反应？
严浩翔显然注意到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丁程鑫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和视频里那个场景一模一样。"你当时很怕，紧紧抓着我的手说'只有你们不会伤害我'。"他的手指穿过丁程鑫的发丝，停留在后颈，轻轻摩挲着，"我们本来不想让你记起这些，可是你最近太不安分了，总想着逃跑，找敖子逸..."
提到敖子逸，丁程鑫猛地清醒过来。他一把推开严浩翔的手，身体后缩，警惕地看着对方："你们把敖子逸怎么样了？张真源给我看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严浩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敖子逸？"他轻声重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难吃的东西，"丁儿，你就是太心软了，总是相信外人。"
"他不是外人！"丁程鑫反驳道，"他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严浩翔嗤笑一声，站起身，慢慢走到丁程鑫面前。他的个子比丁程鑫高，站在床边，形成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一个试图带你离开我们的朋友？"
丁程鑫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我被困在这里，像个囚犯一样被监视着！你们才是那个有问题的人！"
"囚犯？"严浩翔低头看着他，眼神幽深，"我们只是在保护你，丁儿。外面那么危险，只有待在我们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保护？"丁程鑫觉得荒谬又可笑，"用监控？用药物？这就是你们说的保护？"
严浩翔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个被调包的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在掌心。"这个药，你今晚必须吃。"
"我不吃！谁知道你们在里面放了什么！"丁程鑫偏过头。
严浩翔看着掌心的药片，突然笑了。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药片，然后，在丁程鑫惊恐的目光中，猛地用锋利的药片棱角在自己的左手掌上划了一下！
"嘶——"一声轻响，鲜血立刻从伤口涌了出来。严浩翔面不改色，伸出流血的左手，掌心向上，递到丁程鑫面前。
"想知道真相吗？"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形成一朵朵刺目的红花，"握着我的手，吃下药，我就告诉你所有事。"
丁程鑫吓得浑身僵硬，连连后退，却被床头挡板挡住，退无可退。"你...你疯了！"
"疯？"严浩翔步步紧逼，直到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他流血的手掌几乎碰到丁程鑫的脸，"是为了你才疯的。"
他突然伸出右手，按住丁程鑫的后颈，强迫他向前靠近。丁程鑫的后脑勺撞到床头板，发出一声闷响。严浩翔的脸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令人晕眩。
"看着我，记起来..."严浩翔的声音低沉而蛊惑，受伤的左手依旧伸在丁程鑫面前，鲜血还在不停地流，"我们对你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吗？那些夜晚，你在我怀里..."
丁程鑫的脑子"嗡"的一声，一些更加模糊、更加暧昧的画面闪过——温暖的怀抱，急促的呼吸，皮肤上的触感...他猛地挣扎起来："放开我！你这个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严浩翔却越抓越紧，他的手指几乎要掐进丁程鑫的后颈肉里。"疯子？如果我们是疯子，那也是被你逼疯的！"他嘶吼着，眼睛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你以为我们想这样吗？看着你和别人说说笑笑，看着你对着镜头微笑，看着你身边有那么多人...我们快疯了！"
丁程鑫的右手被严浩翔用力按在自己流血的手掌上。温热的血液立刻染红了丁程鑫的手指，顺着指缝流到手腕上，浸湿了那个"在一起"手环。黑色的手环遇到鲜血，表面似乎浮现出一些暗红色的纹路，像是活过来一样。
"啊！"丁程鑫惊恐地尖叫，拼命想抽回手。
就在这时，严浩翔却突然松开了他。丁程鑫猛地向后缩，背紧紧贴着床头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严浩翔背过身去，似乎在平复情绪。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不是他。他从床头柜抽屉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塑封袋，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纸。
"你总说我们逼你，"严浩翔把塑封袋扔到丁程鑫面前，"看看这个吧，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丁程鑫颤抖着拿起塑封袋。纸上是三个用血写成的大字——"不报警"。字迹扭曲而用力，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写上去的。虽然时隔已久，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发黑，但丁程鑫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他自己的笔迹！
"不...不可能..."丁程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怎么会写这个？"
他翻到纸的背面，上面还有几行小字，同样是用血写的："我自愿接受保护，不离开他们。我相信他们是为我好。不要相信外人的话。"
轰——
丁程鑫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一段清晰的记忆碎片突然浮现出来——他坐在一张桌子前，左手手指被划破，鲜血直流。严浩翔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张纸，温柔地引导着他："别怕，丁儿，只要写下这些，你就安全了...对，就这样写...相信我们..."
"所以...所以那天晚上..."丁程鑫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严浩翔，"我看到的...是真的？"
严浩翔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丁程鑫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确实在通风管里看到了...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之后他跑回房间，却被严浩翔拦住。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写下这封血书？
"为什么..."丁程鑫的声音哽咽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严浩翔走上前，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擦去丁程鑫脸上的泪水。他的动作很温柔，眼神却很冷。"我们只是在帮你，丁儿。帮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丁程鑫苦笑着摇头，"把我囚禁起来，给我下药，逼我写血书...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确选择？"
"至少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严浩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忍，"想想敖子逸。如果你不听话，他的下场，就是你的榜样。"
丁程鑫猛地抬头看着严浩翔，对方眼中的威胁毫不掩饰。他的心彻底凉了，一股深深的绝望笼罩了他。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看着手腕上那个仿佛在嘲笑他的"在一起"手环，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依旧闪烁的监控红点。
这里不是医院，这里是一个精心伪装的囚笼。而他，就是那个自投罗网的囚犯。
严浩翔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他拿起那个被调包的药瓶，倒出一粒药，又倒了杯水，递到丁程鑫面前，"把药吃了。"
丁程鑫看着那粒白色的药片，又看了看严浩翔受伤的手掌，还有那张令人绝望的血书。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颤抖着手接过药片和水杯，丁程鑫闭上眼睛，将药片吞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严浩翔满意地笑了笑："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明天...马嘉祺会来看你。"他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丁程鑫突然开口，"通风管里...到底是谁？"
严浩翔握住门把手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等你乖乖听话了，自然会告诉你。"
说完，他打开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丁程鑫坐在床上，手里还握着那个装着血书的塑封袋。药片的效力开始发作，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逐渐模糊。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床头柜那个刚刚被严浩翔打开又关上的抽屉暗格，似乎没有完全关紧，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还有其他文件的边角。
黑暗中，那个红色的监控光点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床上逐渐失去意识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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