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机器人

几百道目光，带着惊疑、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齐刷刷钉在那个慢吞吞从休息区阴影里站起来的身影上。

蓮的动作带着一种与这生死决战格格不入的散漫。他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骨头节发出几声轻微的“咔吧”响动，仿佛刚从一个冗长的午觉中醒来，浑身的骨头都透着懒劲。

他随手抄起靠在长椅边的球拍，在手里掂了掂，那随意劲儿，不像是去扛起整个冰帝的希望，倒像是去楼下便利店买罐饮料。

然而，就在他抬眼的瞬间，目光穿过球网，精准地落在那顶标志性的白色帽檐下时，那双总是半眯着、带着点戏谑睡意的眼睛里，寒光乍现，锐利如刀，快得让人心头一凛。

网对面，越前龙马压了压帽檐，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股气息……比亚久津更纯粹，更致命，也比当时在网球用品店里更有攻击力。

不是野兽的狂躁，而是……一种冰冷、高效，将自身与手中武器彻底熔铸一体的“凶器”感。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一股久违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沿着脊椎窜了上来。

“啧……”他低低哼了一声，握紧了拍柄。

蓮拖着步子，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挪到发球线后。他松松垮垮地站着，球拍随意垂在身侧，眼神涣散，像是下一秒就能站着睡着。冰帝的观众席上，响起一片不安的窃窃私语。

“比赛开始！青学越前发球！”

越前没有丝毫犹豫，抛球，跃起！一记凌厉的外旋发球带着刺耳的呼啸，直钻蓮的反手位边角！

就在球离拍的刹那——

蓮动了！

那慵懒的躯壳仿佛瞬间被注入灵魂。启动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脚下步伐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个教科书般简洁的侧滑步，他已稳稳卡在网球弹起的最高点。引拍、转体、挥击！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冷酷美感。

“砰——！”

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黄绿色流光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破空声，以远超越前预判的速度和力量，狠狠砸在反手位底线的死角！

“15-0！”

全场哗然！冰帝的助威团仿佛被解除了静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随即是更猛烈的呐喊。青学众人则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回击，却快到极致，重到极致，准到极致！简直像机器设定好的程序。

越前龙马的瞳孔猛地收缩。刚才那一球，他甚至来不及做出最完整的反应！对方启动的时机、移动的速度、击球的落点……完美得令人窒息。这绝不是靠运气或蛮力能打出来的球。

蓮活动了一下肩膀，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清晰地飘过球网：“喂，小不点，发球……软了点哦？”那语气，懒洋洋的，带着点逗弄小动物的戏谑。

越前眼神一沉，怒火在琥珀色的眼底跳动：“你还差得远呢！”他再次抛球，这一次，外旋的弧度更加剧烈，旋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蓮眼中那抹寒光再次闪现。他似乎早已洞悉了球的旋转轨迹，身体提前启动，在网球刚刚弹起、旋转尚未完全释放威力的电光火石间，球拍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切入，手腕轻巧得如同拂过羽毛般一抖——

“啪！”

球划出一道低矮到不可思议的弧线，轻巧地擦网而过，在越前冲上网前、脚步堪堪落地的瞬间，在界内无力地蹦跶了两下。

“30-0！”

“零式……削球？”不二周助冰蓝的眼眸完全睁开，带着惊疑。那动作精简到极致，时机把握妙到毫巅，那份举重若轻的从容，甚至……比手冢的版本更令人心惊。

不二一旁的手冢国光，此刻如同被冰封的雕像。

他挺拔的身姿绷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坚硬的塑料瓶身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那是蓮的零式削球。也是他无数次在无人球场挥汗如雨，将手臂逼至极限才锤炼出的绝技，是承载着青学责任与个人信念的沉重武器。

然而，蓮打出来的，却截然不同。

手冢的零式削球，是精确计算、千锤百炼后的产物，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和沉重的责任感。每一次施展，都如同在钢丝上行走，是对手臂的挑战，是对意志的考验。它强大，却也带着枷锁。

而蓮的零式……轻盈得近乎随意。手冢不由心想，自己似乎永远做的没有“哥哥”好。

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沉重感，没有手臂即将不堪重负的紧绷感。他的动作流畅得像呼吸，手腕的抖动轻巧得像拂去一粒尘埃。仿佛那不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绝招，而是一个信手拈来的基础技巧。

那份“举重若轻”的从容，刺痛了手冢的眼，也住进了手冢的心。

“哥哥……”手冢的喉咙深处滚动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带有几分柔情的目光穿透镜片，紧紧追随着場上那个散漫的身影。

他为越前担忧，更为青学这场悬崖边的决战，感到了一丝源自未知的凛冽寒意。

接下来的比赛，变成了一场无声的碾压。蓮像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用最基础、最高效的手段，将天才少年引以为傲的武器一一拆解、封死。

抽击球B？蓮总能提前半步到位，用一记看似平平无奇却落点刁钻到极致的平击球，精准地撕开越前的防线，球速快得让他的动态视力都成了负担。

Twist Serve？蓮的回球总是落在最别扭的位置，逼得越前即使勉强接到，回球也绵软无力，随即便是蓮那看似随意、实则致命的网前截击。

单脚小碎步？蓮的预判如同笼罩全场的雷达，无论越前如何变向拉扯，蓮总能以最小的步伐、最经济的体能出现在最致命的位置，用最基础的击球打出最有效的反击。

“Game，冰帝，西园寺，1-0！”

“Game，冰帝，西园寺，2-0！”

“Game，冰帝，西园寺，3-0！”

比分无情地跳动。蓮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在一个长回合结束后，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