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车窗洞口，像一个被强行撕开的伤口，粗暴地连接了地狱与人间。冷风裹着尘土和刺鼻的汽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狂猛地倒灌进来，狠狠呛进夏凉的喉咙。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那个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不顾一切的蛮力，硬生生从布满锋利玻璃獠牙的破口挤了进来！空间被极度压缩的变形车厢里，他动作的幅度大得惊人，白衬衫的袖口、肩胛处瞬间被尖锐的玻璃边缘划开好几道长长的口子，暗红的血珠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出，在白得刺眼的布料上洇开，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触目惊心的红梅。
夏凉的视线被额角流下的温热血液和剧烈的眩晕切割得支离破碎。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模糊地感知到一团带着灼热生命力和血腥气的阴影，带着风，猛地扑到了自己身侧。
冰冷、带着细微伤口和粗粝尘沙的手指，猛地攥住了她因失血而冰凉黏腻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甚至微微颤抖着，却异常稳定地开始拉扯那深深勒进她肩膀皮肉里的安全带卡扣！
“咔…咔咔…”
金属卡扣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严重变形，死死咬合在一起。少年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充满死亡气息的空间里异常清晰，每一次拉扯都伴随着他喉间压抑的低吼，还有他衬衫上新增的血迹——那是被安全带边缘或车体尖锐凸起割伤的痕迹。
不行！根本打不开！
时间在剧痛和窒息的边缘疯狂流逝。夏凉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温度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失，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灭。车外隐约的惊呼声似乎更遥远了，一种冰冷的、令人绝望的麻木感正沿着四肢百骸蔓延。
就在这时，少年猛地松开了她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腕。
下一秒，夏凉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他手臂肌肉瞬间贲张的轮廓！他双手直接扣住了安全带带子勒进她肩膀最深处的那一段！那带子几乎嵌进了她的血肉，沾满了暗红的血污。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骨深处迸发的嘶吼！
少年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那双骨节分明、此刻却青筋暴突的手上！他竟是用最纯粹的蛮力，以身体为杠杆，狠狠向后撕扯！
“嗤啦——！”
令人牙酸的、布料与坚韧纤维被强行撕裂的闷响！
那根死死禁锢住夏凉生命、勒得她几乎胸骨碎裂的安全带带子，竟被他硬生生从根部扯断了！断裂处参差不齐，残留着被巨力撕开的狰狞纤维！
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束缚！
巨大的失重感如同深渊般吞噬而来！夏凉像一片被狂风扯落的枯叶，朝着下方满是碎玻璃和尖锐金属棱角的地面直直坠去！那一瞬间，死亡冰冷的吐息，几乎已拂上她的面颊！
没有预想中身体被刺穿的剧痛。
一个带着滚烫体温和浓烈血腥气的怀抱，以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姿态，猛地从侧面撞了过来，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砰！”
沉闷的撞击声，骨头砸在坚硬金属上的钝响，清晰得可怕。
所有的冲击力，所有下坠的毁灭性力量，都由那个单薄却坚硬的脊背，替她承受了！
夏凉的头重重地磕在他的胸口，撞得她一阵眩晕。鼻腔里瞬间充斥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有她自己的，也有属于这个陌生少年的，新鲜、滚烫、带着生命搏动的气息。她被这巨大的力量撞得几乎窒息，身体因剧痛而蜷缩，意识在灭顶的黑暗和这突如其来的、灼热的庇护之间剧烈地撕扯。
就在这混乱的、生与死交错的瞬间，她的视线，因撞击而短暂地上抬。
少年为了护住她，身体承受重击后猛地前倾，头低垂着，破碎染血的衬衫领口被这剧烈的动作扯得更开。
就在那沾满尘土和新鲜血渍的、敞开的领口之下，左侧锁骨偏下的位置——
一抹深青色的印记，在汗湿的、沾着血污的皮肤上，清晰地显露出来。
边缘流畅而奇异，勾勒出振翅欲飞的姿态。
一只蝴蝶。
一只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皮肉束缚、翩然飞入她眼底的蝴蝶胎记！
刹那间，时间凝固了。
前世肃穆灵堂里，那束孤洁得刺眼、没有署名的白栀子花，在记忆深处骤然绽放，冰冷的花瓣仿佛带着露水的寒气。
家门口监控屏幕上，那个无数个深夜悄然出现、放下栀子花便迅速隐没于黑暗中的沉默身影，模糊却又无比固执地重叠在眼前这个染血少年的轮廓之上。
暗沉的屏幕光影里，那个神秘男人每一次弯腰放下花束时，领口偶尔滑落，监控镜头捕捉到的那惊鸿一瞥——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深青色！同样的振翅欲飞！
分毫不差！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濒临溃散的意识壁垒，带来一阵尖锐到灵魂深处的战栗！
是他！
那个在无人知晓的漫长岁月里，在她生命的起点和终点，都悄然留下痕迹的幽灵！
前世临终的谜题，以最惨烈、最震撼的方式，在她重生后睁开双眼的第一刻，被血淋淋地撕开！
“是……你……”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砾磨过，夏凉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从齿缝间挤出两个破碎不堪、带着血腥气的音节。那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车厢外越来越近的嘈杂人声和隐约的警笛声彻底淹没。
可她知道，他一定听见了。
因为在她彻底坠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模糊的视线里，她似乎看到那近在咫尺的、染着血污的下颌线条，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
黑暗，带着前世未解的谜团和今生血腥的开端，温柔又冷酷地，彻底淹没了她。
冰冷的黑暗如同厚重的茧，包裹着夏凉。意识在虚无的深渊里沉浮，时而能捕捉到外界模糊的碎片——刺眼的白光划过眼皮，消毒水浓烈到刺鼻的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还有遥远而持续不断的、仪器单调冰冷的滴答声。
每一次试图从这混沌的泥沼中挣扎出来，身体深处爆发的剧痛都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神经末梢，瞬间将她拖拽回去。痛，是唯一清晰的坐标，锚定着她与这个重生后血淋淋的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纯粹的黑暗终于开始褪色。沉重的眼皮仿佛被胶水黏住，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白色天花板。光线并不强烈，却足以让她刚刚适应黑暗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生理性的泪水立刻涌出，模糊了视线。
“醒了！她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的年轻女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医院特有的那种刻意放轻却又难掩激动的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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