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十点,城郊废弃赛道被浓稠的夜色包裹。生锈的护栏爬满藤蔓,看台座椅在风中发出吱呀声响,唯有赛道中央一盏破旧的泛光灯,勉强照亮起跑线前的两道车灯。
林末的野马停在左侧,引擎盖上火红的音符图腾在光影里跳跃。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泛白,后视镜里映出右侧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保时捷——陆知珩的车。不同于往常的白衬衫,他今晚穿了件深灰色赛车服,袖口挽起,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正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侧脸在车灯余晖里削出冷冽的轮廓。
“末哥,真跟他跑?”绿毛骑着摩托停在赛道边,脸色凝重,“这赛道去年出过事故,弯道全是暗坑,再说陆知珩那家伙……听说他玩车比玩手术刀还狠。”
林末扯下安全带,推开车门时风灌进衣领:“他敢约,我就敢接。”他踢了踢轮胎,目光却始终锁着那辆保时捷,“帮我盯着点周围,总觉得这地方不对劲。”
引擎的轰鸣骤然撕裂寂静。陆知珩的车没有任何预热,直接滑到起跑线,车头灯如两柄寒刃,直直刺向林末。
“各就各位——”绿毛扯着嗓子喊,同时将荧光棒狠狠挥下。
两车如离弦之箭窜出。林末的野马带着初生牛犊的暴戾,瞬间将转速拉到红线,轮胎摩擦地面迸出火星。他余光瞥见保时捷如影随形,在第一个弯道时,陆知珩甚至只用了半脚刹车,车身以近乎违背物理的角度完成漂移,车头精准切过内弯,瞬间反超半个车身。
“操!”林末低骂一声,猛打方向盘追上去。他知道陆知珩技术精湛,却没料到对方对这条废弃赛道的熟悉程度远超自己。每个暗坑、每处路基沉降,陆知珩的车都像装了导航,总能在最刁钻的角度完成规避,而林末只能靠着本能和疯狂的油门去硬啃。
赛道中段有段连续S弯,路基因雨水冲刷塌陷出一道深沟。林末刚咬住保时捷的车尾,突然发现前方弯道的反光镜里,除了自己的车灯,还多了两束刺眼的白光——不知何时,赛道后方竟跟来两辆改装越野车,正疯狂逼近。
“陆知珩!后面有人!”林末通过车载对讲机大吼,同时猛打方向避开深沟。
对讲机里传来陆知珩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知道。”
下一秒,保时捷突然急刹,车身在原地划出半圈,车头直指追来的越野车。林末瞳孔骤缩,只见陆知珩猛打方向盘,保时捷如黑色闪电般横在赛道中央,同时油门到底,车尾甩出的气流带起满地碎石,精准砸向首辆越野车的挡风玻璃。
“砰!”玻璃瞬间龟裂。越野车被迫急刹,第二辆车躲闪不及,狠狠撞在它的车尾。
“你疯了?!”林末的车擦着保时捷的车尾停下,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知珩——不是医学院里那个冷静自持的高岭之花,而是像一头蛰伏的猛兽,用最狠戾的方式撕碎猎物的咽喉。
陆知珩没理会他,推开车门时,月光照亮他袖口渗出的血迹——刚才横车阻挡时,方向盘锁死的瞬间,他的手腕被划伤了。
“他们是谁?”林末跳下车,挡在他身前。远处两辆越野车的车门打开,几个戴口罩的壮汉提着钢管走下来。
“想让我永远闭嘴的人。”陆知珩用没受伤的手,从驾驶座下抽出一根甩棍,金属棍身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好好‘比赛’。”
打斗声在废弃赛道上爆响。林末凭着玩赛车练出的反应速度,勉强躲过钢管的挥击,却在转身时被人从侧面偷袭,膝盖狠狠撞在护栏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林末!”陆知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甩开面前的壮汉,甩棍划破空气,精准击中偷袭者的手腕。钢管落地的瞬间,他扣住林末的腰,将人往自己身后一带,用身体挡在他面前。
林末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赛车服上的机油味。这个总是冷冰冰的人,此刻的体温却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看着陆知珩挥动甩棍的背影,动作利落狠辣,每一击都直奔要害,完全不像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你到底是谁?”林末咬着牙问。
陆知珩没回头,甩棍击中最后一个壮汉的膝盖,那人惨叫着倒地:“你只需要知道,”他喘息着,声音因打斗而有些沙哑,“不该问的事,别问。”
警笛声由远及近。壮汉们听到声音,连滚带爬地钻回越野车,仓皇逃窜。陆知珩扔掉甩棍,走到林末身边,蹲下身查看他的膝盖:“能走吗?”
林末的膝盖已经红肿起来,他试着站起来,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下一秒,身体突然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林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扎。
“别动,伤口会裂开。”陆知珩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抱着林末走向保时捷,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警察是我叫的,他们很快到,先离开这里。”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陆知珩身上特有的、清冷的皂角味。林末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陆知珩发动车子,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被他用纸巾简单按住了。
“你的手……”
“小伤。”陆知珩目视前方,将车开上国道,“倒是你,膝盖伤成这样,下周的联赛还能跑?”
林末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要参加联赛?”
陆知珩没回答,只是从储物格里拿出急救包,扔到他腿上:“自己处理一下。”
林末打开急救包,看着里面齐全的药品,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急救包太专业了,不像普通车主会准备的东西。他想起刚才陆知珩打斗时的狠辣,想起他对废弃赛道的熟悉,想起那些突然出现的壮汉……
“那些人,是冲你来的,对不对?”林末忽然问,“你约我赛车,根本不是为了比赛,是为了引他们出来?”
陆知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不全是。”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陆知珩侧过头,深灰色的眼眸在路灯下映出复杂的光,“我确实想看看,你这只小野猫,到底有多少本事。”他的目光落在林末缠着绷带的膝盖上,“看来,本事不小,麻烦也不少。”
林末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过头看向窗外。夜色飞速倒退,远处城市的灯火星星点点。他想起父母去世时的那场“意外”车祸,想起警方含糊其辞的调查结果,想起这些年自己暗中调查却始终找不到的线索。
“陆知珩,”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你有没有……查过十年前,城西那场连环追尾事故?”
陆知珩开车的动作猛地一顿,方向盘险些打偏。他很快恢复镇定,语气却冷了下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末的心一紧,他从陆知珩的反应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因为我父母,就死在那场事故里。”他看着陆知珩的侧脸,“我一直觉得那不是意外。”
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陆知珩没有看他,只是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死紧。
过了很久,久到林末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陆知珩才低声说:“十年前的事,早就过去了。”
“对我来说没有过去!”林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多年的痛苦和愤怒,“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必须知道真相!”
陆知珩猛地踩下刹车,车在路边停下。他转过头,眼神锐利如刀:“林末,听着,有些真相,比谎言更残忍。你确定你想知道?”
他的眼神里有林末从未见过的沉重和……恐惧。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哀求。
林末被他眼中的情绪震慑住,一时说不出话。
陆知珩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漆黑的树林:“那场事故,牵扯到很多人,很多事。不是你一个高中生能碰的。”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听我的,别查了。好好赛车,好好活着,别把自己卷进来。”
“为什么?”林末不肯放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不是和你的家族有关?”
陆知珩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答。
林末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他想起刚才那些壮汉,想起陆知珩手腕上的伤,想起他此刻眼中的挣扎。
“陆知珩,”林末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如果你知道什么,哪怕一点线索,都告诉我,好不好?”
陆知珩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坐着。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回去吧。我送你回家。”
他没有回答林末的问题,却重新发动了车子。
林末看着他的侧脸,月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知道,陆知珩一定隐藏着什么。而这个秘密,或许就和他父母的死有关。
赛道上的较量暂时结束,新的较量却在悄然开始。林末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握紧了拳头。
他不会放弃的。
无论是查明父母的死因,还是……融化这座藏着太多秘密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