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末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恐吓短信，指腹在冰凉的屏幕上摩挲。窗外夜色浓稠，梧桐叶影在玻璃上晃出扭曲的轮廓，像极了十年前那场被掩盖的车祸现场。他将U盘里的照片放大到极限，用绘图软件修复被涂抹的车牌，当“京A·76XX9”的数字逐渐清晰时，心脏突然擂鼓般狂跳——这个尾号，和他模糊记忆里父亲提过的“老陆的车”惊人相似。

“老陆”……是陆知珩的父亲吗？

他抓起外套想去找陆知珩，膝盖的刺痛却让他踉跄了一下。恰在此时，门被敲响，江辰探进头：“末哥，楼下有个戴口罩的人找你，说……有你爸妈的东西。”

林末瞳孔骤缩，抄起桌上的水果刀藏在袖管里，一瘸一拐地冲下楼。巷口阴影处站着个佝偻的身影，手里攥着个油纸包。看到林末，那人慌忙递过纸包：“林先生让我……交给你……”话音未落，突然捂住胸口倒了下去，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

“喂！你怎么样？”林末蹲下身，却见那人瞳孔涣散，喉间发出嗬嗬声响，最后一根手指指向他身后的黑暗。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末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半张泛黄的旧照片——年轻的父母笑着站在一辆赛车旁，旁边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孩，侧脸轮廓与陆知珩如出一辙。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98.6.12，与陆师兄一家于赛车场。”

陆师兄……陆知珩的父亲？

“林末！”陆知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拨开围观的人群冲过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和林末手中的照片时，脸色瞬间煞白。他拽起林末的手腕就往车里拖，“跟我走！”

“那人是谁？！”林末甩开他的手，举着照片质问，“这是不是你爸？我爸妈和你家到底什么关系？！”

陆知珩的眼神剧烈波动，深灰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林末看不懂的情绪。他从未见过陆知珩如此失态，仿佛精心构筑的冰山外壳正在寸寸碎裂。

“上车再说！”陆知珩几乎是将林末塞进副驾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后视镜里，数辆黑色轿车正从巷口冲出。

“是你叔叔的人？”林末握紧照片，指节泛白。

陆知珩猛打方向盘避开一辆追尾的车，额角渗出冷汗：“他想拿你逼我交出陆氏的海外账户。”他从储物格摸出一把手枪，检查弹匣的动作熟练得让林末心惊，“十年前，我爸发现他挪用公款参与地下赛车赌博，想报警时却‘意外’坠楼。你父母当时恰好在场，拍到了他和黑帮交易的证据……”

真相如同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林末的心脏。原来父母的死，真的和陆家有关，和眼前这个他拼命想靠近的人有关。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销毁证据？”林末的声音颤抖，“送汤送药，给我U盘，都是假的？”

陆知珩猛地踩下刹车，车在高架桥下停下。他转过身，双手扣住林末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我承认，最初查你是因为怀疑你知道真相，但！”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灼热得像要燃烧，“看到你脖子上的吊坠时，我才知道……”

他顿住了，从脖颈间扯出一条细链，末端挂着一枚同样的银色赛车吊坠，只是背面刻着的“珩”字已被摩挲得有些模糊。

“小学三年级，巷口摔破膝盖的小哭包，”陆知珩的声音沙哑，“是你，对不对？”

林末猛地抬头，记忆深处的画面瞬间清晰——那个递给他创可贴的清冷少年，手腕上晃着的，正是这枚吊坠。原来十年前的惊鸿一瞥，并非错觉；赛车场上的重逢，也不是偶然。

“你……”林末的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为什么不早说？”

陆知珩的拇指轻轻擦过林末泛红的眼角，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我怕。”怕这束唯一的光，会被自己世界里的黑暗吞噬。

后方车辆的灯光突然照亮驾驶室，数辆黑色轿车呈包围之势停下。陆知渊的声音透过车载喇叭传来：“知珩，把人交出来，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陆知珩将手枪塞给林末，眼神锐利如鹰：“后备箱有备用钥匙，一会儿我引开他们，你开车走。”

“我不走！”林末把枪推回去，举起那张旧照片，“我爸妈的仇，我自己报！”

陆知珩看着他眼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决绝，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孤注一掷的疯狂：“好。”

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启动B计划，坐标高架桥下。”

下一秒，数辆闪着警灯的车从四面八方涌来，探照灯瞬间照亮整个区域。陆知渊的脸色在强光下变得铁青，他没想到陆知珩竟然敢联合警方。

“陆知渊，”陆知珩摇下车窗，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这是你涉嫌谋杀陆正宏、林建国夫妇，以及挪用公款的证据。”他扬了扬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清晰地播放着陆知渊与黑帮交易的录音和转账记录。

混乱中，陆知渊的车试图突围，却被警方的路障死死挡住。陆知珩趁机发动车子，在枪林弹雨中冲出包围圈。

“你怎么拿到这些证据的？”林末看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警灯，心脏还在狂跳。

陆知珩握着方向盘的手稳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爸坠楼前，把备份硬盘藏在了钢琴里。”他侧过头，深灰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映出林末的脸，“本来想等扳倒他再告诉你，没想到……”

没想到会这么快，没想到会在这样的绝境中，向他坦白一切。

车子驶入一片密林，最终停在一栋隐匿的木屋前。陆知珩推开车门，林末这才发现他的左臂染着血迹。

“你受伤了？”

“小伤。”陆知珩不在意地扯下领带包扎伤口，“进去吧，这里暂时安全。”

木屋内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温馨。林末在书架上看到一排相册，翻开第一页，正是旧照片上的场景，只是更完整——年轻的陆父陆母抱着小陆知珩，旁边站着笑靥如花的林末父母，两家人亲密得如同一家人。

“原来……”林末的眼眶湿润了，“他们是这么好的朋友。”

陆知珩从身后轻轻环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嗯。我妈说，你小时候总喜欢揪我的头发，说我的眼睛像小狼崽。”

林末忍不住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那你还嫌我麻烦。”

“是很麻烦，”陆知珩收紧手臂，将人牢牢圈在怀里，“麻烦到……不想再让你离开。”

窗外夜色渐褪，第一缕晨曦穿透密林，照亮木屋内相拥的两人。十年的追寻与等待，误解与试探，终于在血色与真相中尘埃落定。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场博弈的背后，还隐藏着更惊人的秘密——当年的车祸，并非陆知渊一人所为，而陆知珩母亲的突然病逝，似乎也与这场阴谋息息相关。

当朝阳完全升起时，陆知珩的手机响起，助理的声音带着焦急：“陆少，陆知渊在押送途中……自杀了。”

陆知珩的眼神骤然一冷，握紧了林末的手。

看来，这场战争，远未结束。而他和林末，必须站得更紧，才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守住彼此，守住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