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李莲花已蹲在药田里翻土。阿飞倚在木栅栏旁,紫衣被海风鼓动如旗,手中却握着本该属于仆人的扫帚。李莲花瞥见他袖口又露出“悲风白杨”的刺青,指尖不自觉在泥土中抠出一枚暗器——那是他昨夜埋在廊下的第三枚机关。
“今日学煎药。”阿飞突然开口,将一筐乌头草扔到他脚边。李莲花皱眉,这毒草需九道工序方能去毒,寻常医者不敢轻易触碰。他故意将草叶抛向阿飞,后者凌空抓握,内力流转间毒叶化为齑粉。
“好功夫。”李莲花眯眼笑道,眼底却凝霜。阿飞将扫帚柄敲在他肩头:“仆人就该有仆人的样子,少耍机灵。”转身离去时,他衣襟内露出半卷《毒经》,封皮赫然印着“金鸳盟藏书阁”的火漆。
午间,李莲花借口采药溜至崖后,果然发现阿飞在修炼一套阴狠掌法。招式与李相夷的“扬州慢”竟有三分相似,但每一式收尾都暗藏杀意。他躲在礁石后屏息,忽见阿飞收功时呕出一口黑血,掌心浮现碧色纹路——与十年前李相夷中毒后的症状如出一辙。
“他为何也会有碧茶之毒?”李莲花攥紧袖中暗藏的银针,心跳如擂。正欲逼近,远处传来船只撞礁的巨响。阿飞倏然掠至他身后,内力封住他穴道:“别动,万圣道的人追来了。”
李莲花被挟至密室,透过缝隙看见阿飞在屋外以一敌十,金鸾剑舞动如龙。那些黑衣人脖颈皆刻着角丽谯的蝎纹,而他每杀一人,便朝东海方向怒吼:“滚回去告诉角丽谯,李相夷的尸骨我都未找到,她凭什么屠岛!”
战斗结束时,阿飞踉跄回屋,衣袍染血。他解了李莲花穴道,却将金鸾剑收入密室最深处:“今日之事,若敢说出去…”李莲花打断他,拾起地上一枚蝎纹令牌:“万圣道为何追杀李相夷?你与他有何仇怨?”
阿飞沉默良久,忽而冷笑:“仆人无需知道主子的事。去煮药,你今日份的‘忘川汤’还未熬。”李莲花在灶台前搅动药罐,余光瞥见阿飞正用秘法包扎伤口,手法与四顾门疗伤术别无二致。
夜幕降临,李莲花趁阿飞打坐时潜入密室。书架间堆满江湖秘卷,其中一卷《碧茶毒解方》被翻开至关键页,墨迹犹新。他正欲细看,身后传来衣袂声。阿飞提灯而立,剑尖抵在他喉头:“第三次擅闯,按规矩该断一指。”
李莲花却仰头直视他:“你救我,并非为了恩义。你是金鸳盟的人,却习四顾门武功,身上有碧茶毒痕…阿飞,你究竟是谁?”阿飞瞳孔骤缩,剑尖微微颤抖:“聪明如李相夷,也不过是个…”
“李相夷?”李莲花脑中嗡鸣,那三个字如针刺入记忆深渊。阿飞猛然收剑,将他推出密室:“今夜风大,你旧伤复发会死。回房歇着。”李莲花在门外听见他撕毁那卷解方的声音,碎纸从门缝飘出,落在他脚边。
次日,李莲花在药田“不慎”误食了半株毒乌头。阿飞发现时他已口吐白沫,却罕见地慌了手脚。只见他撕开衣襟,以金针刺入李莲花百会穴,内力催逼毒血从指尖涌出。三柱香后,李莲花苏醒,阿飞正用秘药敷他腕伤,手法与李莲花所习的“观音渡”疗伤术一模一样。
“你…会四顾门的医术?”李莲花虚弱发问。阿飞摔药碗于地:“江湖皆知,金鸳盟与四顾门互盗武功秘籍。我学这救人之术,有何奇怪?”李莲花却盯着他腕间未褪的碧茶毒纹:“若真互盗,你怎会中我门派的毒?”
阿飞拂袖离去,背影竟显踉跄。李莲花在榻上闭目,将连日线索串联:金鸾剑、悲风白杨刺青、碧茶毒痕、观音渡疗伤术…所有蛛丝皆指向一个骇人结论。他摸出腰间那枚刻“夷”字的莲花玉佩,忽觉“李相夷”之名与自身血脉相连。
暴雨夜,李莲花在阿飞房外听见压抑的咳嗽。推门而入,却见阿飞蜷在榻角,毒纹已蔓至掌心。他不由分说撕开对方衣襟,用银针封住毒脉:“碧茶毒每月需以‘忘川花’压制,你为何不按时服药?”阿飞挣动,却被李莲花点穴制住。
“你可知解毒之法?”李***问,烛火映得他眉眼锋利如刃。阿飞哑声冷笑:“角丽谯的毒,除了她本人,唯有李相夷能解。”李莲花怔住,针尖悬在半空:“你说…李相夷能解?”
阿飞眼底闪过一丝绝望:“十年前东海之战,他与我同中碧茶之毒,却因…因某种秘法活了下来。角丽谯如今追杀他,便是要夺那解毒之法。”李莲花脑中轰然炸响,无数碎片拼凑成形:自己是李相夷,而眼前人…是与他生死相搏的笛飞声。
“你骗我。”他颤抖收针,后退两步。阿飞穴道自解,却未起身:“不错。若让你记起身份,江湖仇杀即刻便至。在这孤岛,至少你能活。”李莲花忽而大笑,笑声凄厉如裂帛:“笛飞声,你救李相夷,是因恨他?还是…因惜他?”
阿飞猛地抓他手腕,内力震得烛台倾覆:“住口!你既失忆,便当好生做我的仆。明日开始,学《悲风剑谱》。”李莲花挣开他,玉佩坠地碎裂:“仆?笛盟主,您这主仆戏码,演得累吗?”他拾起玉片,转身踏入暴雨,背影决绝如断鸿。
笛飞声僵坐至天明,掌心毒纹又深一分。他摸出密室中那卷撕毁的解方残页,其上最后一行墨字未损:“解毒需取李相夷心头血,合忘川花炼七七四十九日…”指尖碾碎纸页时,海风中传来李莲花在崖顶的清啸,恍如当年李相夷剑破苍穹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