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李莲花在药田修剪桂枝时,忽闻海上传来熟悉的笛声——是方多病惯用的《碧玉箫》。他霍然起身,却见阿飞已掠至崖边,金鸾剑隐在袖中,冷声警告:“有客来访,去煮茶。”
李莲花嗅到空气中隐伏的血腥气,方多病那艘刻着“多愁公子”的船正泊在礁滩,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万圣道的尸身。方多病跃上岛时,腰间扬州慢的残剑与笛飞声的金鸾剑形成对峙,他大嗓门震得海鸟惊飞:“李莲花!你果然在此!”
笛飞声剑尖抵地,内力将方多病震退三步:“四顾门的人,也敢闯金鸳盟的地界?”方多病却瞪向李莲花,眼眶发红:“师兄…你当真不记得我了?我是方多病啊!”李莲花后退半步,脑中嗡鸣如潮,却只模糊想起“方多病”这个名字似曾刻在心尖。
“你认错人了。”笛飞声倏然插话,将李莲花拽至身后。方多病从怀中掏出半卷泛黄的剑谱,残页上赫然写着“扬州慢·第三式:月沉西海”——这正是李相夷独门剑诀。李莲花瞥见谱尾“相夷”二字,头痛如裂,仿佛有无数剑光在记忆深处劈斩。
笛飞声欲夺剑谱,方多病却闪身避开:“十年前东海大战,李相夷坠海失踪,你笛飞声号称与他同归于尽,如今却藏着他唯一的活证人!”李莲花踉跄扶住药架,玉佩碎片的“夷”字与剑谱上的名字在脑中重叠,喉间涌出腥甜。笛飞声瞬间封他穴道,将他横抱起掠向木屋:“多说无益,方公子请回。”
方多病追至门前,却被金鸾剑气劈开的石阶拦住:“笛飞声,你囚禁李师兄有何阴谋?角丽谯在追杀他,你莫非与万圣道勾结…”笛飞声关门时扔出一句:“若想他活,闭嘴。”
屋内,李莲花被按在榻上,穴道未解。他盯着笛飞声撕下伪装,紫衣褪去露出金鸳盟盟主黑袍,袖口“悲风白杨”刺青狰狞如蛇:“你骗我…我是李相夷?”笛飞声按住他躁动的手,掌心毒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不全是。你是李莲花,也是我救下的药农。”
李莲花挣开他,抓起剑谱残页:“扬州慢…我为何不会使?”笛飞声忽而掐住他脖颈,内力逼得他窒息:“因为碧茶之毒毁了你的经脉!十年前你坠海,我救你时你已半死,忘川花虽保你性命,却让你忘了所有…”他松手时,李莲花呛咳着跌至地,却死死攥着剑谱:“为何救我?金鸳盟与四顾门不共戴天。”
笛飞声沉默良久,忽将密室钥匙掷在他面前:“自己去查。但记住,角丽谯的人今夜便会追来。”李莲花踉跄入密室,烛台映出满墙与李相夷相关的卷宗:毒解方、决战图谱、甚至一匣染血的少师剑碎片。最深处摆着两盏琉璃瓶,一盛碧茶毒液,一盛忘川花膏,瓶底皆刻着“笛”字。
他翻至一卷密信,内容令他指尖发颤:“角丽谯疑李相夷假死,命我擒其残部以逼解毒法。若擒不得,杀无赦。”信末署着“飞”字,落款日期正是十年前东海战后。李莲花终于确信,眼前人便是与他生死相搏的笛飞声——那个江湖传闻中与他同归于尽的魔头。
夜半,角丽谯的蝎纹船队果然逼近。笛飞声迎战时,李莲花在密室将毒液瓶与解药瓶对映,忽觉掌心刺痛——碧茶毒纹竟不知何时蔓至他腕!他想起笛飞声每月逼他饮的“忘川汤”,恍然大悟:那汤药实为稀释的解毒膏,笛飞声在暗中替他续命。
厮杀声中,笛飞声重伤归来,金鸾剑嵌在肩胛骨。李莲花撕开他衣襟,毒纹已爬至喉头:“你为何不自己解毒?”笛飞声冷笑:“李相夷心头血…我剖不出自己的心。”李莲花怔住,银针颤抖着刺入他穴道:“观音渡能暂封毒脉,但你要说实话:为何救我?”
笛飞声闭眼,吐露隐痛:“东海决战,你坠崖时…抓着我袖口说‘活下去’。我恨你,却也恨不过那句‘活下去’。”李莲花喉头哽咽,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紫衣身影与自己并肩浴血,剑刃相抵时却未下死手,坠海前最后一瞥,是笛飞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蝎纹杀手破门而入,李莲花本能拔起少师剑碎片掷出。剑虽残,招式却精准如昔,杀手喉间血涌。笛飞声愕然看他握剑的手:“你…恢复了?”李莲花摇头,脑中却浮现更多画面:四顾门匾额、单孤刀背叛的刀光、自己白衣染毒立于东海崖巅…
“角丽谯要的是解毒法。”笛飞声忽将他拽入密室暗格,推出一艘海底逃生船,“带剑谱走,我引开他们。”李莲花却按住他毒纹蔓延的手:“解毒需心头血,你剖自己的心,我剖李相夷的心。”笛飞声震怒掐他腕:“你疯了!碧茶毒早毁了你经脉…”
“未全毁。”李莲花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旧疤,“坠海时,你替我剖心换血,用的是自己的心头血,对不对?”笛飞声瞳孔骤缩,密室烛火轰然熄灭。李莲花在黑暗中听见他溃败的喘息:“李相夷…你果然记得。”
海风卷入门时,角丽谯的蝎纹毒箭已至。笛飞声挥剑斩箭,李莲花却将剑谱残页塞入他怀中:“带我走,东海崖巅,我们重新算账。”笛飞声搂他跃入逃生船,金鸾剑在船尾刻下“飞”字,李莲花在颠簸中终于看清,那字迹与密室所有卷宗上的“飞”字,皆浸着十年未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