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林小雨已经醒了。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细小裂纹，听着闹钟滴答作响。五分钟后，闹钟才会响起，但她总是提前醒来——就像她的生活，永远比别人多一份准备。
闹钟响起的同时，她伸手按掉，动作精准得像经过无数次排练。十五分钟洗漱，十分钟吃早餐，二十分钟步行到学校。林小雨的生活就像她画的素描，每一笔都计算得恰到好处，不容许任何意外。
"小雨，早餐在桌上。"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煎蛋的滋滋声。
"嗯。"林小雨应了一声，把昨晚晾干的画作小心地装进画筒。那几幅被雨水打湿的画她已经尽力修复，但水渍还是留下淡淡的痕迹，像无法抹去的记忆。
她快速吃完早餐，拎起书包和画筒准备出门。
"今天会下雨吗？"妈妈递来一把折叠伞。
林小雨摇摇头："不用。"她顿了顿，想起周五那个雨天，和周阳短暂的相遇。"应该不会下雨。"
校园里已经热闹起来。林小雨贴着墙根走，避开主道上成群结队的学生。她经过布告栏时，一张海报吸引了她的注意——"校园艺术节作品征集"，截止日期是下个月。
"嘿！林小雨！"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雨的肩膀不自觉地绷紧了。她转身，看到同班的苏晓小跑着追上来，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跳跃。
"听说你上周五的画被雨淋湿了？"苏晓气喘吁吁地问，眼睛亮晶晶的，"太可惜了！陈老师说你这学期的作品有可能被选送参加市里的比赛呢。"
林小雨微微皱眉："陈老师说的？"
"对啊！上周五美术课你没来，陈老师特别提到你的那幅《孤舟》，说构图和情感表达都很成熟。"苏晓热情地说，"对了，艺术节你参加吗？我们可以一起..."
"我不参加。"林小雨打断她，加快脚步走向教学楼。
苏晓似乎早已习惯她的冷淡，毫不在意地跟上："别这么快拒绝嘛！陈老师说你有天赋，不展示太可惜了。而且..."
"苏晓！早啊！"几个女生在走廊另一端招手。
苏晓转头回应，再回头时，林小雨已经不见了踪影。
"又跑了..."苏晓无奈地摇摇头，朝朋友们走去。
与此同时，校门口一阵骚动。周阳从父亲的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校服领口。
"晚上六点，李教授的音乐课，别迟到。"父亲摇下车窗叮嘱道。
"知道了。"周阳点头，脸上挂着那个完美的微笑。
父亲的车刚离开，周阳的肩膀就微不可察地塌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校园，立刻被一群同学围住。
"周阳！物理作业借我参考一下！"
"学生会今天中午开会，别忘了！"
"周学长，能帮我看看这道数学题吗？"
周阳一一回应，声音温和有礼，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美术楼的方向。自从周五那个雨天，他脑海里总浮现出林小雨那些被雨水打湿的画——灰蓝色的调子，孤独的构图，还有她低头时露出的那一截白皙后颈。
"周阳？你在听吗？"学生会主席王明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然。"周阳立刻回神，露出歉意的笑容，"关于艺术节赞助的事，我已经联系了几家企业的负责人..."
上午的课程对林小雨来说总是最轻松的。数学课上，她可以完全沉浸在公式和数字的世界里，那里没有模糊的情感，一切都有明确的答案。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在她笔记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小雨同学。"
突然被点名，林小雨猛地抬头，发现全班同学都转头看着她。
"能请你回答这个问题吗？"数学老师指着黑板上的方程式。
林小雨站起来，轻声说出了答案。
"完全正确。"数学老师满意地点头，"但下次请专心听讲，不要一直看窗外。"
几个同学窃笑起来。林小雨感到耳根发热，低头坐下。她其实根本没在走神，只是习惯性地避免与人对视。
下课铃响起，林小雨迅速收拾好书本，第一个冲出教室。她需要十分钟的独处时间，然后才能面对下一节课。美术楼后面的小花园是她常去的地方，那里很少有人经过。
然而今天，花园的长椅上已经坐了人。林小雨转身想走，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小雨？"
周阳合上手中的乐谱，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他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身边没有往常围绕的那群同学。
"抱歉，打扰了。"林小雨低声说，准备离开。
"等等。"周阳叫住她，"你的画...还好吗？我是说，被雨淋湿的那些。"
林小雨停下脚步，没有转身："修复了一些。"
"那就好。"周阳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关切，"那些画...真的很棒。"
林小雨转过身，第一次认真打量周阳。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看起来比周五雨中少了几分完美优等生的距离感，多了些真实的气息。
"谢谢。"她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
一阵沉默。远处传来上课预备铃的声音。
"你弹钢琴？"林小雨突然问，目光落在周阳手中的乐谱上。
周阳下意识地把乐谱翻过来，盖住封面："嗯，从小学习。"
"喜欢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周阳愣住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乐谱边缘："我...不知道。习惯了而已。"
林小雨点点头，似乎理解了什么。预备铃再次响起，这次更急促了。
"该去上课了。"她说。
"林小雨，"周阳突然说，"如果你修复了那些画...我能再看看吗？"
林小雨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也许。"
她转身离开，没有看到周阳脸上浮现的那个真实的微笑。
下午的美术课，林小雨全神贯注地修改那幅被雨水晕染的《孤舟》。陈老师在她身后站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林小雨，你的笔触很有力量。"
林小雨吓了一跳，画笔在画布上留下一道不规则的线条。
"对不起，吓到你了。"陈老师温和地笑了笑，五十多岁的她眼角有深深的皱纹，"我注意到你总是画类似的题材。"
林小雨低头不语。
"孤独并不可耻。"陈老师轻声说，"但艺术不仅是表达孤独，也可以是寻找连接。考虑一下参加艺术节吧，你的作品值得被看见。"
林小雨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她想起周阳说的"有时候，即使周围都是水，还是会感到口渴"，突然明白了陈老师的意思。
"我会考虑的。"她小声说。
放学后，林小雨没有直接回家。她去了学校图书馆，那里有一个安静的角落收藏着各种画册。今天她想找一些关于光影处理的参考。
图书馆人不多。林小雨找到需要的画册，在最角落的桌子前坐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周阳正和几个学生会成员讨论艺术节事宜，也没有注意到他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周阳，赞助商名单确认了吗？"王明问道。
"确认了。"周阳回答，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林小雨的方向。她低头看书的侧脸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边，专注的神情与周围嘈杂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那舞台设计就按你说的办。"王明合上笔记本，"对了，你钢琴独奏准备得怎么样？校长特别期待你的表演。"
周阳收回目光："还在练习。"
"你从小学琴，肯定没问题。"王明拍拍他的肩膀，"走吧，食堂快开饭了。"
周阳犹豫了一下："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等其他人离开后，周阳走向林小雨的桌子。她面前摊开的是莫奈的画册，正专注地临摹一幅睡莲图。
"光影处理得很好。"周阳轻声说。
林小雨再次被吓了一跳，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痕迹。她抬头看到周阳，眉头微皱："你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吗？"
周阳笑了："抱歉。我只是...想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关于艺术节。"
林小雨合上画册："我不参加集体活动。"
"但你的画..."
"只是练习而已。"林小雨打断他，开始收拾东西。
周阳没有坚持。他看着林小雨把画册放回书架，纤细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单。
"林小雨，"他突然说，"有时候，被看见也不是坏事。"
林小雨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但肩膀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然后她推开门，走进了金色的夕阳中。
周阳站在原地，从书包里掏出那本被翻旧的乐谱——不是父亲要求的古典曲目，而是他自己偷偷创作的旋律。他望着林小雨离去的方向，第一次觉得，或许有人能听懂他谱子里的声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