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邀约

周三的美术课，林小雨走进教室时发现同学们异常安静。陈老师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陌生男老师，约莫四十岁，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得像是来监考的。

"陈老师临时有事，这周由我代课。"男老师推了推眼镜，"我姓郑。"

林小雨悄悄松了口气。她喜欢陈老师的温和，但更习惯郑老师这种保持距离的态度。她溜到角落的画架前，准备继续修改那幅《孤舟》。

"今天不画静物。"郑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校艺术节在即，我们直接进行主题创作——'青春的色彩'。"

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叹。苏晓转过头对林小雨做了个鬼脸："我最讨厌命题作文了。"

林小雨没有回应，但心里同样抵触。她从不画明亮的题材，更不懂什么是"青春的色彩"。

"限时两小时，现在开始。"郑老师敲了敲讲台。

林小雨盯着空白画布，铅笔在指尖转动。周围同学已经开始热烈讨论，她却像被隔离在玻璃罩中，与整个教室的活跃气氛格格不入。

"需要灵感吗？"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小雨抬头，看到郑老师站在她身旁。她下意识用手臂挡住画布上已经勾勒出的灰暗线条。

"你的素描功底不错，"郑老师扫了一眼她之前的作品，"但艺术需要突破舒适区。"

林小雨抿了抿嘴唇。窗外，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画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突然想起周五那个雨天，周阳帮她捡画时说的那句话——"有时候，即使周围都是水，还是会感到口渴。"

笔尖落下，林小雨开始作画。她画了一片雨后的天空，乌云刚刚散去，阳光从缝隙中倾泻而下，照亮地面上的一滩积水。水洼里倒映着蓝天和一小片彩虹，而水洼边缘，两片不同的叶子轻轻相触——一片是枯萎的，一片是鲜嫩的。

她完全沉浸在创作中，没注意到郑老师在她身后站了很久，也没发现教室逐渐安静下来，几个同学悄悄凑过来看她作画。

"哇..."苏晓忍不住发出惊叹。

林小雨这才回过神，发现周围多了几双眼睛。她立刻绷紧身体，手指紧握画笔，指节发白。

"别停。"郑老师罕见地放轻了声音，"继续完成它。"

林小雨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画布。最后一笔，她在水洼旁添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不是孤独的背影，而是一个微微弯腰，似乎在观察水洼的人形。

"时间到。"郑老师宣布，"把作品放在架子上晾干，下周继续完善。"

同学们陆续离开，林小雨慢吞吞地收拾画具，希望避开人群。当她终于走出美术楼时，差点撞上一个人。

"小心。"

林小雨抬头，对上周阳带笑的眼睛。他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生，个子比周阳稍矮，头发乱蓬蓬的，校服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美术天才？"陌生男生打量着林小雨，笑容灿烂，"我是程瀚，周阳的死党兼苦难兄弟。"

林小雨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们。

"别理他。"周阳无奈地摇头，转向林小雨，"郑老师代课怎么样？听说他很严格。"

"还好。"林小雨简短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周阳手中的文件夹上，上面印着"艺术节策划案"几个字。

周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对了，我正想问你..."

"她不会参加的，阳仔。"程瀚插嘴，故作深沉地摇头，"这种文艺少女最讨厌集体活动了，对吧？"

林小雨惊讶地看了程瀚一眼，没想到他能一语道破自己的想法。

"闭嘴，程瀚。"周阳用手肘捅了他一下，转向林小雨时眼神真诚，"其实我是来正式邀请你参加艺术节的。美术组需要一个负责人，陈老师推荐了你。"

林小雨摇头："我不擅长组织活动。"

"不需要你组织，只需要提供专业意见。"周阳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这是初步安排，你可以看看再决定。"

林小雨犹豫了一下，接过纸张。上面详细列出了艺术节的各个板块，其中"学生作品展"被放在中心位置。

"考虑一下？"周阳微笑，"明天给我答复就行。"

程瀚突然凑过来："如果你答应，我就告诉你周阳的一个秘密。"

"程瀚！"周阳耳根发红，伸手去捂他的嘴。

林小雨看着两人打闹，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个细微的表情被周阳捕捉到，他停下动作，眼神柔和下来。

"你笑了。"他轻声说。

林小雨立刻收敛表情，但眼神不再那么防备："我考虑考虑。"说完，她快步离开，心跳不知为何比平时快了几分。

"有戏。"程瀚看着林小雨远去的背影，老神在在地点头，"我赌五毛钱，她最后会答应。"

周阳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林小雨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林小雨选择去图书馆。她喜欢那里的安静，以及可以独自坐在角落不被注意的自由。她翻开素描本，却发现自己无意识地画起了周阳的侧脸——那个在雨中帮她捡画时专注的神情。

橡皮擦掉线条，林小雨烦躁地合上本子。这时，图书馆的门被推开，一阵喧哗声传来。

"小声点！"图书管理员严厉地提醒。

"抱歉抱歉。"程瀚的声音压低了，但仍然清晰可闻，"阳仔，这边！"

林小雨从书架缝隙看到周阳和程瀚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学生会成员。他们围坐在远处的长桌旁，开始讨论什么，时不时传来压低的笑声。

林小雨本想离开，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借着书架的掩护观察他们。周阳坐在人群中央，脸上带着那种她熟悉的、完美的微笑，但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流露出一丝疲惫。

讨论持续了半小时。人群散去后，周阳独自留在原地，揉了揉太阳穴，那个完美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快速写了些什么，然后塞回书包，起身离开。

林小雨等了几分钟才走出来。经过周阳刚才坐的位置时，她发现地上掉了一张纸条。弯腰捡起，上面是一行潦草的字迹："什么时候才能弹自己想弹的曲子？"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周阳——不是那个完美的优等生，而是一个被期望压得喘不过气的普通男孩。

林小雨把纸条夹进书里，走出图书馆时，夕阳已经西沉。远处琴房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练习一首新曲子。她驻足听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朝着琴房方向走去。

琴房的门虚掩着。林小雨站在门外，透过缝隙看到周阳的背影。他坐得笔直，手指在琴键上流畅移动，但弹的明显不是老师布置的练习曲，而是一段忧郁的旋律，与他在人前展现的阳光形象截然不同。

林小雨悄悄退开，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回家的路上，她经过布告栏，再次看到艺术节的海报。这次，她停下脚步，认真读了上面的内容。

"决定参加了？"

林小雨转身，看到苏晓抱着一摞书站在身后，笑容狡黠。

"我..."

"别否认了。"苏晓眨眨眼，"我看到你刚才在看海报。周阳学长邀请你了对吧？"

林小雨不习惯被人看穿，下意识想否认，却想起周阳纸条上的那句话，和琴房里那个孤独的背影。

"也许。"她最终说。

苏晓欢呼一声，差点把怀里的书扔到天上："太棒了！美术组有救了！我告诉你，去年艺术节的作品展简直是一场灾难，他们把水彩和油画混在一起展出..."

林小雨听着苏晓滔滔不绝的讲述，意外地没有感到厌烦。走到分岔路口时，苏晓突然停下：

"对了，你知道周阳学长钢琴弹得很好吧？他每年艺术节都会表演，但今年好像特别紧张，据说他父母请了位很厉害的教授来听。"

林小雨想起那张纸条和琴房里的旋律："他喜欢弹钢琴吗？"

苏晓歪头思考："不知道诶，不过他好像从很小就开始学了，据说每天至少练两小时。"

两小时。林小雨在心里计算着这个数字。每天两小时，十年就是七千多小时。她突然明白了周阳纸条上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回到家，林小雨径直走向书桌，从素描本里取出那张艺术节安排表。她盯着看了许久，然后拿起铅笔，在"作品展"旁边做了几个标记。

手机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考虑得怎么样？——周阳"

林小雨不知道他怎么拿到自己的号码，但此刻这似乎不重要了。她慢慢输入回复：

"我可以负责作品分类和展区设计。"

发送前，她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你弹的曲子很好听。"

发送键按下，林小雨感到一阵轻松，仿佛做出了某个重要决定。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但天空并非完全黑暗，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色，像是等待着黎明的到来。